于是趁着时明义发愣的瞬间,他不顾疼痛地从地上爬起来,跛着腿转身就逃。身后牛伟又抄起一个台球扔向他,然而扔偏了,把门口的冰柜砸出一道裂痕。
“妈的!”牛伟甩了甩手,啐了一口。
时盐肩膀和背都疼得发麻,小腿伤口还在滴血,每跑一步都撕裂般疼痛,相比之下满脸的青紫都显得不再有知觉。
他拖着一身伤跑在大街上,没钱,去不了医院;家也是不敢回的,时明义马上下班了,只怕回家会继续打他;更不敢往幼儿园跑,这个时间园长要送孩子们回家,晚上还要做兼职,不好再让她操心了。反正自己已经长大,不再是小孩子了,没那么脆弱,再严重的伤口也总能自己痊愈的,只是这周要对小葡萄食言了。希望这个周末能养好伤,下周一上学不要被人看出来。
他冷静下来,调转了方向,一瘸一拐地朝曲水公园走去。
时盐在公厕的水龙头下草草冲了冲腿上的血,借着镜子仔细看了看被砸到的肩膀,红了一大片,已经开始泛紫,动一动能疼到心底去,他龇牙咧嘴地拉起衣领,看着镜子里千疮百孔的自己,努力挤出一个笑。
僵硬的嘴角咧着咧着,忽然变成了哈哈大笑。走出公厕,月光下,看着自己的影子一瘸一拐的样子,他又是一阵神经质般的仰头大笑。
走到自己熟悉的长椅上,尽管动作足够小心翼翼,但坚硬粗糙的木头长椅仍然硌得他痛叫了好几声。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压不到伤口但别扭的姿势后,他强迫自己睡了过去。
李牧和蒋舒悦分别后,打算走回家,但一想到自己马上有份家教收入,便奢侈地扫了辆共享单车,准备骑回家。路过曲水公园,公园的路灯灯光微弱,于是那个暴露在月光下的人就显得格外显眼。
李牧难以置信地瞪着长椅上的人,他停下车,走过去,看到熟睡的时盐和一身触目惊心的伤口。他的表情难以形容,离惊恐只差一分,比愤怒过了三分,还有十分的压抑令他在原地沉默着心慌意乱。他秉着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探了探时盐的鼻息,还活着。
李牧目光茫然,他脱下外套,想搭在时盐身上,但换了好几个姿势都觉得不对,生怕碰到伤口疼醒了时盐。那外套只不过是件防晒衣,轻得像纸,他却像演默剧一般动来动去,不敢松手。最终他给时盐盖上了外套,动作轻得仿佛他第一次握住毛笔,对着脆弱的四尺宣点下他的第一滴墨。
李牧迅速跑到公园附近的一个24小时便利店,换了好些纸币,买了碗热粥和几个包子,提着东西回到长椅前,把五十块钱和吃的一股脑地堆在时盐脚边,他出神地看着时盐小腿上凝固的血痂,垂下眼,转过身,骑上自行车走了。
过了半个小时,李牧头发乱糟糟地骑着车赶回来,背上背了个大包。他此时也不顾时盐疼不疼了,从包里拿出个毛巾被,卷成一个卷,抬起时盐的头,把毛巾卷搁在他脑袋下,又拿出条毛毯,把时盐整个人包裹起来。时盐身体虚得狠了,睡得死沉死沉,他感觉自己在照顾一具温热的尸体。
勉强让时盐睡舒服了,他又把五十块钱收进自己荷包,整个人缩着腿,憋屈地挤在时盐脚边狭小的长椅空间里,把自己买的粥和包子一口一口慢慢吃掉。
李牧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时盐的脚腕上,感受着他的体温。他抬起头,长久地看着寂静的夜空,看着月亮升了又落,看着朝阳冉冉升起。
太阳出来了,李牧低下头望着时盐,时盐还在熟睡,他便没有打扰,一个人安静地看着这盛大的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