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大同说:“我也搞不懂,可能在危机来临时就是小丑跳梁日。职场油子忽悠企业的那一套,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你看他越搞越乱,他却很坦然,说是改革正规前的阵痛;你看他德才不配位,他自称极愿精忠报效、鞠躬尽瘁。最终草包之态原形毕露前你还得让他折腾,企业就是舞台,总要有人登台唱戏。”
年重九说:“这还不知道是出什么戏呢,只怕要强奸我们这些听众的耳朵。”
仇大同说:“时间不够做正事,全得用来玩套路,眼下你我欲做听众而不得。你说我是鸭性子,但不论春江水暖还是暗流汹涌,旱鸭子都难免得下水。以目前你我才智应该不至于淹死,就怕看不到岸边。我担心的并不仅仅是秦山河,而是他这种低级的偷梁换柱和瞒天过海何以能够招摇过市、高居庙堂的原因!难道世道真的变了?”
年重九道:“所以圣人历经修炼站在岸边,所有一切过往逝者如斯夫吧。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总会走,希望最终你我川上长叹,不要随波流走。”
仇大同道:“能怎样?快哉即快活,我老仇怕个毬?属鸭的不是做鸭的!企业不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我也不是东倒西歪的墙头草。”
其实公司即将有重大人事安排和管理变革的消息早已沸沸扬扬,已经不需要仇大同透漏。这个时代是一个渴望英雄的时代,却有着鱼龙混杂的世道,哗众取宠者常被奉为上宾,故作高深者常被尊为专家,锦鲤潜行、杂鱼遇龙门,岂有不跃之理?重器轻付、德力不能承载,哪能不瞎折腾?
仇大同道:“下班后一起找个地方下棋去?心烦得不想回家让花姐看我的苦瓜脸。”
“确实不要把工作的情绪带回家。”看着窗外办公区员工突然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年重九对仇大同说:“你且请回,晚上到‘那时花开’茶馆里见。”
下午上班就像跑到后半程的马拉松,充沛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但看看远处的目标,却一步都省不了,心中一懈怠,便产生出只期待结束不计较名次的念头。想起莫遇君的鼓励,年重九更觉得自己应该挺直脊梁。有人会让你的生活变复杂,但自己不要搞成一团糟,好主妇不会把一锅乱粥煮糊。
年重九站起来活动下肩颈,清空杯子里已经泡不出颜色、烫不出香气的茶叶,重新泡上浓茶,开始一件件思考、安排工作。繁乱的工作和生活压力会让年重九偶尔觉得体力和精力取用短绌,但人又像上满了发条的机器停不下来。体力精神、意志心态、长远智慧,熬困难像挤牙膏,残酷时要挤出自己每一丝残存在身体里的力量。该有的修炼真是一分都省不得,惟有静心持重,年重九心想,也该锻炼下身体了。
临近下班诸事已安排妥当,年重九看着秦山河空空的办公室,知道他又出差去考察市场,心想他何尝不也是在熬?不过此人专爱收集一些肤浅的市场反馈、不做调研又常引用一些哗众取宠的案头文章来作为理论武器,心思可想而知,鬼知道他出差回来又要抛出什么课题来折腾。但学医两天就操手术刀的,偏偏能找到病急乱投医的。年重九正坐着养神,自己的助理杨广原敲门进来。
杨广原心思重重、一脸戚容地道:“九哥,对不起,我要辞职了。”
年重九显得非常平静,仿佛已经料到,倒一杯水递给杨广原道:“喝口水坐下聊吧,怎么了?”
杨广原道:“虽然公司有很多谣言,但我不是因为那个辞职。我并不舍得离开,九哥硬保了我一年,我也想撑起这个台面。但是我想回家陪父亲,他现在身体很不好。我不会走得不明不白造成不好影响的。”
杨广原人品正直、精明强干,严谨的时候密不透风,洒脱的时候四边不靠,年重九非常喜欢这个小伙子,但是心里也知道,眼下形势硬保是对他的一种折磨。公司去年开始乱套,秦山河以董事长顾问的职务介入企业管理工作后,吴行之主导的各种专项工作组开始出现,各部门架构及职能形同虚设,有人隐忍明哲保身,有人做了过江之鲫,也有很多人在闹剧中灰心失望离开了公司。
杨广原受牵连是因去年下半年公司销量下滑时吴行之主张裁撤四个销售部部长助理这一岗位引起。兜里没钱不敢横行,销售部门愈加如此,但不明不白地任由宰割又不甘不愿,年重九从来不吃这一套,况且人事主管部门并没有明确章程。却偏偏刘善存是烂泥,管薪酬结算却看吴行之脸色停发杨广原工资,年重九气得不嫌事大到刘善存办公室骂街:“人事的事,跟你运营财务有半毛钱关系吗?人事部没解除劳资关系,就是在岗人员,你不发工资是遵守了公司哪项规章?”
刘善存一脸小媳妇的委屈无奈,陪着小心道:“岗位虽然没有了,但是人不还是在为公司劳动吗?当然可以按月计算工资,但是得打报告审批啊!”说着还用手往上指了指。
年重九心里一阵鄙夷,心说你还是正经的集团财务运营总监呢,现在竟然仰望一个腿子的脸色。
刘善存是蒲公英,风往哪吹他往哪飞,没风就赖着。每次见面,年重九都奸笑着打招呼道:“老刘忙不忙?”按年重九的话讲,老流氓不忙,那是不顶用了。刘善存也吃这套,每次都回道:“兄弟忙、兄弟忙,先走一步。”这回应让问话听起来像“老刘,忙不忙?”答不忙便真成了“老流氓不忙”了。实际上是老刘已然是没得忙也不管用了。
年重九拍着刘善存桌子说:“我打个屌报告?人事和工资这不是我管的事!公司有制度、国家有法规,谁的事谁去办好!”
吴行之和刘善存本是欺软怕硬之辈,杨广原便留了下来。这一下戳了马蜂窝,第一、二、三销售部已经裁撤了助理岗位,三个部长心里吃味便纷纷去找刘善存和仇大同吵闹,又两头说着坏话、撺掇吴行之和年重九对立把事搞大。杨广原和年重九一度处在风口浪尖上,年重九懒得理会在乎,杨广原也争气,站得直、立得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