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安慰自己这应该是十九世纪常见的吻手礼,那停留在手背上长久的感觉还是让苏冉脸颊发烫起来。她忍不住用左手抚上右手的手背,努力不让自己再去回想刚才的情景。

    刚醒来时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失,随着两人深入的交谈,苏冉很快便脑补出一个因为躲避追杀,而不得不将自己隐藏在面具之后四处逃亡的贵族的一生,这似乎也完美解释了男人身上那不同寻常而又略带危险的气质。

    根据他的描述,漂泊近二十年后他终于厌倦了居无定所的生活,最终选择回到故土法兰西,因机缘巧合承包了一个建筑项目,趁此机会在巴黎的地下建造了这一处秘密的居所,决心在此躲避世俗彻底隐居。

    此刻,她正身处在他耗时两年修建的地下居所的中心,而他也是才刚搬进来不久,周围的物品和摆设还很凌乱,视线所及之处有许多未打开的箱子。

    虽然并不熟知历史,但十九世纪中叶的法国在苏冉的印象里并不是一个和平的年代,整个法兰西的政权在帝国和共和国中交迭,更不要提闻名后世的巴黎公社也会在这个时间发生。

    摆在苏冉眼前最大的问题便是,作为一个没有身份,一穷二白,长相还格格不入的东方人,她究竟要何去何从?她不认为贸然接触外界是一个明智的做法,可是,这个男人愿意收留她吗?而她,又能回馈给对方什么呢?

    男人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孩皱着眉头陷入了思考。

    不难想象,如果事实真如她所说,她是以那样超现实的方式出现在他的地下宫殿里,那么她此刻必定在烦恼落脚的地方。

    托复杂的人生阅历所赐,她并不是男人见过的第一个东亚人。

    她自称二十五岁,但看起来却远比实际年龄要小上许多,那柔和的五官轮廓里写满了属于东方的异邦风情。虽然和当下流行的巴黎审美大不相同,但若让这些眼光挑剔的巴黎人来评判,大部分人也都会毫无异议地认为这是位漂亮讨喜的小姐。

    那双深咖色的眼睛灵动又充满生机,皮肤在烛光下泛着象牙般的光泽,直顺的长发如黑色丝绸一样披在身后。

    不难看出这位小姐在来到这里之前一定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因为即使是最富裕最有权势的巴黎贵妇们,都难以养出这样透净的肤色和柔顺的长发。

    她让男人想起深藏在海底的珍珠,摇曳在晨曦中的百合。纯净,又美好。

    戴着手套的五指慢慢收拢,男人下意识地拂过嘴唇,那上面还残留着对方手背细腻的触感。

    这是他记忆中第一次距离另一个人这样近。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亲吻另一个人的手!

    上帝难道还没有抛弃他吗?

    那在抚摸她的脸颊时,就在心底滋生出的那一种渴望突然又强烈地涌现出来。

    他想起幼时在卢旺曾误闯进过他房间的那一只百灵鸟,冥冥之中他觉得它大概是上帝派来的使者。

    为了留住那小小的生机和陪伴,他关上了自己的窗户。冒着被毒打的风险,他悄悄偷来家里的小麦和牛奶,日夜和它唱歌说话。可那只鸟还是疯狂地在他房间里乱飞,在三天不吃不喝之后,因为体力透支死在了他的地板上。

    那天晚上,他将它冷掉的尸体放在他的枕边,终于拥有了他幻想过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