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歌剧院落成!首演曲目《犹太少女》!”报童娇小的身影如一尾游鱼般灵活敏捷地穿梭在人流和马车之中,清亮的嗓音在车水马龙的歌剧院大道上宛如一曲宏大乐章中一串欢快明亮的小节。
“先生,要份今天的报纸吗?”他停在一对穿着得体正在交谈的先生和女士面前,摘了头上有些变形的贝雷帽,俏皮有礼地鞠了一躬,还带着稚气的脸庞上挂着让人不忍拒绝的灿烂笑容,“今天可有歌剧院的大新闻!”
为了在女伴面前留下良好的印象,这位先生在找零时故意多给了报童一些零钱,男孩忙露出感激涕零的惶恐,在转身离开时却勾起一个计谋得逞的坏笑。
最近没有比歌剧院落成更能让这座时尚之都的市民更加兴奋激动的新闻了。平日需要卖上一整天的报纸今日不一会儿便卖了大半,报童摸了摸胸前沉甸甸的口袋,一溜烟小跑着拐上歌剧院后侧人流稀少的斯布里克街,找了个僻静的街角坐下。
摘下贝雷帽放在盘坐的双|腿间,报童抬手抹去额上的汗水,毫不在意手指上的油墨,将胸前口袋里的钱币一股脑儿地倒进帽子里,一枚枚认真地数起来。
托歌剧院的福,兴奋的巴黎人今日的小费似乎也比平时给得多了一点。
就在报童低头专心致志数着硬币的时候,一枚闪亮的银币忽然被抛进他手中这一小堆已经氧化发暗的铜币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他盯着这枚只在那些打扮得最时髦的绅士口袋中才出现的银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今天的报纸。”一个低沉悦耳的男声从他头顶落下。
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报童愣了好几秒才将身旁的报纸拿起一份恭敬地递了过去,一面手忙脚乱地数起零钱:“先生稍等,马上就给您找零!”
接过报纸的是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在这初夏的巴黎,倒是略显怪异的装扮。
“不用了。”
报童循声惊讶地抬起头,却只看到一个穿着斗篷戴着高顶礼帽的黑色背影,一个眨眼间便消失在歌剧院后门的转角处。
“谢谢!慷慨的先生,愿上帝保佑您!”报童抓住盛满硬币的帽子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朝着男人消失的方向大喊。他又用手摸了好几遍这枚闪闪放光的法郎银币,这才小心地将它放入最贴身的口袋。
那双皮手套的主人此时已经走进一座建筑物的内部,借着狭长走廊里幽暗的烛光,他一目十行地扫过报纸头版那一篇对新落成的巴黎人民歌剧院②极尽赞美的文章,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然后将报纸卷起,大步走向尽头的楼梯旁才停住脚步。
螺旋向上的楼梯上方是一扇铁质的圆形透气网栏,幽暗的光线从这宛若天井的空间垂落而下。与这微光一同飘落下来的还有阵阵彩排的乐声和歌声,却因为建筑内部特殊的回响结构,缥缈而空灵。如果一位常年流连剧院的歌剧爱好者在此,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认出这是近几十年在巴黎歌剧季长盛不衰的《犹太少女》第一幕中经典的赞美歌唱段。
男人似乎被空气中的旋律所吸引,摘下头顶的礼帽,抬头侧耳。那一直隐藏在宽大帽檐阴影之下的脸上赫然覆着一张白色的面具,遮盖了从额头到鼻子三分之二的面积,整张脸只露出如刀削般下巴的曲线,和一双淡如琥珀的双眼,在这幽暗的光线中,反射出鬼魅般的光泽。
只听了两句,面戴面具的男人便丧失兴趣冷淡地收回视线,抬手在墙面上点了点,他的身后顿时无声出现了一道暗门,像是黑暗中怪兽张开的巨口。
男人俯身低头钻进了暗门之中,宽大的斗篷在身后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在他的身影融入门后的黑暗中时,那扇门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了。
这是一条通向地下的密道,迎面吹来的气流夹杂着些许湿气,偶尔还能听到几滴水落的声音,男人手中提着的油灯是这无边黑暗中唯一摇曳的光源。皮鞋有节奏地敲在石砖上,宛如进行曲前奏沉稳的鼓点,他在蜿蜒如迷宫的幽深长廊中信步前行,在黑暗中七拐八绕之后,面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被数不尽点燃的白烛所照亮,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嶙峋的石壁作为天然的石柱,撑起五六米高的穹顶,显得庄严而肃穆,视线的尽头之处波光粼粼,洞穴的另一头是一片幽静的地下湖。
男人像猫一样绕过几盏近人高的烛台灯柱,单手解开披风,将它随意地扔在几个杂乱无章堆放的皮箱之上,继续向整个空间的中心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