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阵风声过后恢复了安静,秦渊坐了好一会儿才去盥洗,到他走出房门回到魏辰书身边,已经过去半个时辰。
他还是坐在床前的凳子上,脑中回旋各种声音,一者是老大夫说的沉疴缠身,二来又是赵宇珩之死,三者便是初到长州时百姓口耳相传说朝廷钦差的刚正。
秦渊瞧着床上那人的脸,心想:他怎么比五年前还削瘦了?
自十四岁离开京都返回北境,他与魏辰书五年不见。北境事情繁杂,秦渊袭爵之后既要照顾家里,又要立威治军。骁北军是他秦家军,也是大凛第一军,是北境壁垒,绝不能在他手中污了名号。北戎罕察柯部以为北定王战死,几次南侵扰乱边境。他少年将军几次奔赴前线,其中艰辛,自不必多说。好容易去年杀了罕察柯领主,令他王部内乱争夺,还了边境安宁。他这个北定王,才真正的不愧其名。
这五年时间,秦渊早忘了京都城里的三殿下,若非他要南行出门,母亲摸出了那块长命锁,他都不记得这东西被扔在何处。
秦渊单手握着长命锁,如雕塑一般的坐在屋内。黑灯瞎火,除了那双眼睛,他已与黑夜融为一体。
他还记得自己当日乍然重见长命锁时的模样,直到那一刻,幼时回忆才涌上心头。他记得那位三殿下穿着宫人衣服浑身脏兮兮的送了这个过来,说“留个念想”,而他一回燕州,便将它抛到脑壳后面去了。
秦渊当时说不上懊悔,只觉或许一生不得见,与其记得不如忘却,惊鸿一掠,并不深刻。直到他在永宁街上,瞧见一富家小儿胸前的那块金镶玉的长命锁,才如铁锤砸胸,醍醐灌顶。
秦渊想着,他若晚一日到长州,或是不让甄家兄妹今日去找赵宇珩,那这位三殿下会如何?
床上的人小小一团,看着像是两指一合就能捏死,但秦渊最是知道,这个人从不似外表所见的弱小,生死相拼,恐怕无几人是他敌手。
秦渊有些不愿承认,但心中又无比清明:若无今日这遭相救,三殿下总会有别的法子逃脱。
他在房中坐了一夜,直到鸡鸣才早早出了房门。去厨房走了一圈,见着厨娘正在蒸包子,他叫厨娘捡出三个,又盛了一碗面汤。包子还没蒸好,他便与厨娘闲聊两句,听到大门外有行走声,便出了门去,看见挑着担子卖桃的果农,买了些桃。
待他回屋,魏辰书已经睁开了眼睛。
秦渊想了一夜,没了初见的拘谨:“你醒了洗漱,吃些东西。这里是漕帮,救你的是甄家兄妹,甄如铁如今是漕帮南江的分舵主。”他边说边从箱子里取出一身衣衫:“如今天早,布庄成衣铺也没开门,想来你也不会穿他们的衣服,便凑合穿我的吧。”
魏辰书醒了醒,坐起身,接过秦渊递过来的衣服,瞧着桌上的包子、面汤还有洗好的桃,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他低头瞧了瞧胸口,那枚哨子还好端端的挂着,上面的血污已经没了。
魏辰书下了床,笨手笨脚的开始穿衣。秦渊摇了摇头,走过去一件件的替他穿好,“你别动,我伺候你。”
魏辰书双手伸直,真的不动了。秦渊动作利索,三下五除二的给人穿戴齐整,后退两步看了看。自己身量体魄大了他不止一号,他这模样像个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儿。
“先将就穿着,一会儿店铺开门,重新买一身就是。”秦渊道:“吃东西吧。”
魏辰书挽起袖口,“我还未谢过甄家兄妹。”
秦渊道:“他们一早去了码头,过会儿估计会来看你。他们来前,我们得先谈谈。”
魏辰书明白了,走到桌边坐下,抓了包子就吃。秦渊叹了一口气:“你怎么被人下过药还一点防备没有?这样贪吃,迟早在吃食上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