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曼嗔道:“你这么大个儿,两个罐头能压住你了?”
章北挠了挠头,憨憨地笑。
“那这次我就收下了,下次你可别带了,我怪不好意思的。”
“好。”章北回答得极快,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汪曼和章北闲聊了几句,正说着话,章北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像离弦之箭冲了出去,速度之快,汪曼都没反应过来。
一个工人拖着板车,板车的后轮掉了,车上的东西滚落下来。章北冒着雨跑过去扶车捡东西,还不忘回头跟汪曼说别出来。
说来也巧,雨在这时停了。
“这个男同志挺不错的,是个热心肠,还会体贴人。小汪,有眼光。”老板娘凑过来,伸长脖子往外看热闹。
汪曼脸上一红,说:“您可别误会了,我是帮他妹妹取东西的,我们只是朋友。”
老板娘眯着小眼睛,嘿嘿地笑。
汪曼想把她支开:“麻烦您帮我称一斤瓜子一斤花生。”
章北还要回罐头厂做事,汪曼好说歹说把瓜子花生塞给了他,看着他上了公交车才回去。
汪曼和章北是通过章南认识的。汪曼第一次帮章南收东西,那天也是一个下雨天,章北穿着一件破旧的军大衣,大概是找别人借的,一眼就能看出衣服不合身,大了一倍,他头发湿漉漉地趴在头上,还在滴水,整个人说不出的落魄,但他脸上却挂着不卑不亢的笑容。
汪曼当时想这个男同志真不像从农村出来的。不是她看不起农村人,而是她在三江市见过的很多从周边乡下来的人,他们的神态畏畏缩缩,总是弓着背,不太敢跟人有眼神交流,多看他们两眼,他们都会很不自然。
章南刚进万安厂时也有点这个样子。可是,章北就不一样,他落落大方,不管谁打量他,他都任由别人打量,没有半分窘迫。
汪曼有点佩服章北,她想过如果她去了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多半也会像刘姥姥逛大观园一样手足无措,她不做到章北那样淡定。
想到那道在雨中奔跑的白色身影,汪曼叹了口气,其实,章家兄妹的身世跟她相似,但比她可怜多了。
章北七岁的时候,村里遭了泥石流,为了救人,章爸爸被泥石流冲走了,尸体在离村四十公里的地方找到。
他们那个村是出了名的穷村,村里把仅有的一些钱给了章家,被章爸爸舍身救下来的那两家人,卖猪的卖猪,卖牛的卖牛,尽其所能补偿了章家。虽然章北妈妈一人带着两个孩子很辛苦,但省着点花,两三年是不缺钱的。
也许生活的苦超出了一个女人可以承受的范围,有一天,章妈妈拿走了家里所有的钱独自离开了村子,再也没回来。
三伯娘说起曾经的弟媳,又气又怒,流着泪对李应芝和汪曼说:“大的那个才八岁,小的才四岁,她怎么做得出来!她要改嫁,我们没拦过,不怕你们笑话,老四还活着的时候,那个女的就跟人眉来眼去,我亲眼看见的。她现在也走了,我不该说死人的坏话,我就是心痛那两个小的,都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怎么下得了狠心,把钱搜刮得干干净净,一分钱都没给两个孩子留。真的一分都没留!她也配当妈!这两个孩子心好,还帮他们妈说话呢。两个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