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满囤家出来,天早已黑透,云头压得更低。十月底的坝上,白天午间还好,一到早晚夜间,寒气逼人。城里已到了法定供暖季节,农村各家舍不得黑炭,几乎都还没有生炉子,这要等到了十一月,人们才逐渐地开始生炉子。大头爹正往回走着,忽然隐隐感觉到左膝盖有一丝丝疼痛,走起路来腿梁一抽一抽地有点难受。大头爹想这可能是这一段时间到处跑着收胡麻籽,三轮车跑得太快,天冷风大,导致膝盖受凉了。于是大头爹停住脚步,解开大皮袄披在身上,扶着墙蹲下身子,用手轻轻地去揉捏左膝盖。
大头爹低着头,刚刚揉了几下,谁知忽然从后边来了一个人,急急忙忙的从大头爹面前快速走过去,大头爹还没来得及辨别是谁,就扑通扑通的走远了。
那人可能在思想上认为这么晚了,又冷又黑的,肯定没有人还在街上胡逛游了,恰好大头爹在街边院墙底的黑影里蹲着,大皮袄比黑夜还黑呢,云头也压得黑黜黜的,再加上他走的着急,所以根本就没有看到大头爹。
大头爹发现黑影前往的方向正是油坊,一时觉得纳闷,这么晚了,还有谁要去油坊?难不成是想偷东西?于是,他顾不上膝盖,站起身来,不远不近地跟着,想看个究竟。
那黑影速度一直很快,接近油坊的时候,速度却明显放慢了,他轻轻的翻过油坊的矮院墙,到了小办公室近前,更是变成了蹑手蹑脚。大头爹见到这不正常的一幕,不由的心跳加速,也赶紧弯着腰溜着墙根儿,慢慢靠近,最后蹲在油坊矮院墙外,偷偷地注视着。
小办公室也是白芒俩口子住的地方,此时自然只有白芒媳妇一个人在家,屋里正亮着灯,还没有睡觉呢。花格子窗帘上时不时就会印上她的影子,可能正在洗漱之类的,大波浪发型具有极高的识别度。
那黑影蹲在小办公室的窗台下,探着半个脑袋从窗帘缝儿往里张望。
黑影只是偷看,没有其他的动作了,大头爹反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想着如果自己现在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过去,惊动一下那黑影,但立刻觉得不妥,因为第一,白芒不在,这当老舅的一个人明知道他不在,还黑咕隆咚地过来算什么事情,第二,即便惊动了黑影,他必是营子里的人,大家这样难堪地见面了,以后还怎么来往?于是否定;然后再一想,要不就这样蹲着多等会儿,暗地里看看到底是谁天黑了摸过来?但是又觉得一方面自己蹲在墙根儿底不能动弹,冷得受不了,另一方面左膝盖久蹲之下,愈发疼痛难忍。
优柔寡断的大头爹左思右想,想不出好办法来,也不知道那黑影到底是谁、他到底想要干什么,难不成是真的要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