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头爹家里忙了些杂事儿,直到快晌午了才到油坊,白芒夫妇却是刚起床一会儿,正在院子里伸伸胳膊蹬蹬腿儿,活动一下腰身。
白芒见大头爹进院子,就说道:“老舅,我们夜儿里个喝多了,今儿起的迟了。你猜昨天谁和我一起喝酒呢?”大头爹说道:“我知道,我去找过你,见着了。”白芒有点不好意思了,说道:“老舅,赖书记带着小姨子正好去于占祥家赊东西去了,就跟我们一起喝酒了。”大头爹说道:“嗨,他经常去赊东西,反正也不还帐。”
“本来于占祥还要叫史建国呢,人家家里刚好有事儿,就没去。”白芒说道,“老舅,咱这营子里的人和干部们都挺好的。”大头爹苦笑,不仅想起自己贷款的事儿来,说道:“人好人坏,多打几次交道,才能知道。对了,小芒,咱昨天说要一起说一下接下来怎么弄的事儿呢,昨天没说成,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说一下的。”白芒笑道:“哎呀,老舅,昨天这都怪我。咱现在就开始说吧,我叫翠玲去叫一下满囤叔。”白芒媳妇连忙说好,然后出了门。
大头爹见白芒媳妇儿走远,就说道:“小芒啊,有几句话,老舅觉得还是要和你说一下的好。”白芒心里有约摸,就说道:“老舅,咱爷俩儿,你尽管说。”
大头爹也不再客气,把心里想的一些话就说了出来:“小芒,我这边一开始都是怎么找股子甚的,你都清楚,就不多说了。咱爷俩儿合股子弄油坊,现在好不容易弄起来了,你的钱也是贷款,媳妇儿也没工作了,所以油坊弄的好不好,对你、对我都很重要。”白芒见大头爹说的严肃,也就正色道:“老舅,这个我都知道,你是不觉得我不成器,天天不管榨油,就知道个喝酒。”大头爹说道:“我想说的正是这个,所以你别怪老舅说的难听。打一开始,老舅就没有指望你来下笨苦榨油,你是城里人,走哪里都体面,还能找销路,多好。下苦干活,我一个人就行了。但是,这于占祥是甚的货色,你在营子里随便打听,就连村长史建国,还有他的大哥史建军,都是没人敢招惹的茬儿,营子里乱七八糟的闲话,基本都是他们谣谣起来的,所以你和他们离远点比较好。”
白芒停顿一下,说道:“老舅,这我心里也清楚。但是老舅你不在城里生活,可能不知道,这人来人往的交际也很重要,打交道的除了好人、就是不好的人,不管甚的人,都也得打交道,这样将来给麻油找销路,或者是有啥困难了,才有人愿意帮忙。”
大头爹说道:“我主要要说的意思就在这里呢,这打交道的人一定要有所选择,具体地打交道也是有深有浅。这些人心眼儿不正、闲话多,就是他有天大的能耐,咱都不能跟着瞎搅和。”白芒说道:“老舅,我不同意你的观点,凡是有能耐的人一定要维好。要不是就算人再好,没能耐,他就给不了你任何帮助啊,就算是维好了,又能如何?”
大头爹说道:“夜里个和你喝酒的那几个人,有生是自家人暂且不说,那于占祥和史建国我前面说过了,单就说那赖书记吧,周周围围能有几个人说他好呢?当了好几年的书记了,除了收礼,你问问他给老百姓做过几件正经事儿?这些个人,不但帮助不了咱们,反倒随时可能坏了咱的事儿。”
白芒说道:“老舅,你多虑了,他咋个能坏咱们的事儿?夜里个儿赖书记喝酒喝多了,还说你前些日子去找他贷款,都不知道拿点东西,哎,好不容易拿了,结果总共都没超过二十块。你说他能贷给你款?”大头爹气结,随后说道:“这不就是好事没有他,坏事儿一个准儿吗?”白芒却说道:“老舅,你说,要是你和他关系好,都不用送礼,也能把款贷到。”
大头爹手有些哆嗦,取了一根儿官厅烟点着,说道:“那天苏会计来说贷款的事儿,那话里就带着赖书记耍了心眼儿的意思呢,你这一说,那一定是真的了。”白芒说道:“老舅,你甚都好,就是太正直了。”
大头爹把刚点着的官厅烟啪的一下扔到地上,伸脚使劲儿捻灭,说道:“小芒,这种人心不足蛇吞象的人,我当面给个顺气儿,也是因为低头不见抬头见。苏会计说是给批了三千块的贷款,我就是油坊不开,也不会去看人脸色,用那三千块钱儿。再说了,咱的钱基本筹够了,那一万有了松宽一点,没有也不妨碍事儿。”白芒没接话,心想那还不是因为我多出了一万块钱儿。
大头爹继续说道:“小芒,贷款啊、帮忙啊这些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这些个人心里不装好事儿、嘴里不说好话。他们要是在咱俩之间胡嚯嚯,这开油坊的事儿就不知道会遇到甚的问题。”大头爹感觉到白芒和刚开始合作时候的思路以及说话方式不一样了,爷儿俩之间似乎已经有了嫌隙,这明显是有人在白芒面前说过一些怪话,改变了他之前的思路。
这时候,白芒媳妇儿带着王满囤走进院子。
“我和老舅正说接下来该怎么做的事儿呢。”白芒看着大头爹,说道,“老舅,咱们到屋里说吧。”
大头爹率先推门进去,大家鱼贯而入,各自坐好。
白芒见大头爹不说话,就提醒道:“老舅,人都进来了。”大头爹说道:“白厂长先说吧。”白芒赶紧说道:“哎呀我的亲老舅,我又不懂榨油。”王满囤说道:“莫林,小芒不懂榨油,有甚的事儿就赶紧说吧,要说是收胡麻,咱们就得赶紧开始呢,再迟就没了。眼看着这天就要上冻了,冷哇哇的更受罪了。”
大头爹又拿出一根儿官厅烟点着,抽了两口,问道:“咱还有多少资金?”白芒媳妇就说道:“老舅,除去安装机器和前一段时间收胡麻用去的,现在还有一万八千多块吧。”大头爹想了想说道:“还得留一点钱儿,三轮车、柴油机都要加油呢,另外万一有个别的紧急事儿,所以最少要留个四五千块钱儿吧,再剩下的,估计也就够收两万来斤籽。收籽这事儿,满囤哥说得对,不能再耽搁了,不行了,明天就出发。”
白芒说道:“老舅,有个事儿我想说一下,你可别生气。”大头爹看着白芒,说道:“你只管说。”白芒说道:“昨天赖书记答应贷给我两万块钱儿,你看,咱要不贷上,能多收一点……”大头爹打断白芒的话,说道:“不用,今年第一年,销路都不知道上哪儿找呢,榨那么多,到时候卖不了愁人。两万斤就够了,六千多斤麻油,也挺多的了,往哪里卖呀?”
白芒没再说话。
第三次会议很快就结束了。
会议上莫林副厂长一票否决了白芒白厂长增大收胡麻资金的思路,确定了暂时按两万斤胡麻来储备榨油的思路,并且立刻就开始收籽;最后由莫林副厂长提出榨油完成后,销路如何打开的疑问,但是白芒白厂长并没有发表具体的看法和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