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郡郡守卢成是去年新调来的官员,也是一个儒生,他是张硕的伯父张蕴所收的学生,张蕴本人任会稽郡守,是一位有名的大儒,在江南之地人脉甚广,得知此事时张蕴眼前一黑,他多年无子,一妻一妾都没有生育,张硕是他族谱上的过继子,虽然仍然在吴郡和父母生活,名义上却是他的儿子,结果死了不提,死得还如此不名誉。
但事情传到他这里时,已经在吴郡闹得沸沸扬扬,吴郡郡守卢成虽然第一时间将案情消息封锁,但架不住这时节正是秋收,城中人口流动频繁,官学里的学生又大多知道一些,学生告知父母,父母告知乡邻,乡邻贩粮时又传到城中,几天的时间,就有其他郡县扩散的趋势。
事到此时,张蕴也冷静了下来,给自己盘思路,张硕名义上是他的儿子,这事不管怎么处理,他的名望都会折损,如果想让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还是从源头着手,也就是那个杀人的女学生。
他已经大致看过了案情,本是一件小事,据他所知,那些进过女闾却还恬不知耻去上学的女子大部分都是存着攀龙附凤的心思,张硕被杀,在他看来是利益磋商时出了问题,张硕担着一个官员虚衔,可以纳一妾,但他在几个月前已经纳了一妾,也就是说这个女学生没了进门的机会,所以怀恨在心,杀人残尸,事情如果这样一分析,张硕被杀至多是死于风流。
张蕴养望多年,最看重的是自己的名声,张硕和他的感情不深,唯一的意义是传宗接代,如今失去了作用,就不需要再花多余的心思,张蕴立刻派心腹家仆前往吴郡,走卢成的路子,让他尽快安排牢里的那个女学生认罪,只要她肯承认杀害张硕是因为感情纠纷而非其他,他承诺保她一条性命。
卢成是个尊师重道的人,接到恩师信函之后不仅放行,还很快命人起草了一份认罪口供,由张蕴的家仆带进牢里劝说案犯。
阿燕看了几眼口供,冷冷地说道:“案犯口供按律要归档上交至廷尉府,再由廷尉府判决罪行,口供上怎么会有判决结果?我只要抵死不认,等到年尾交案,交付皇都时还有一线生机,真认了罪就全完了,劝你不要白费心思。”
张家家仆也没想到一个只学了一年的女学生会知道这么多,但听了这话他反倒笑了出声,威胁道:“你这妮子不晓得事,现在认罪,我家老爷肯放你一条生路,这案子连报都不必报上去,你要是不肯认,这牢里阴暗潮湿,有个什么头疼脑热倒头没了,多正常的事。”
阿燕冷笑着说道:“我要是死在牢里,你家少爷逼-奸民女被杀的事情就定死了,你张家也是一门大族,我倒是很奇怪,为什么世上的大士族都是这样藏污纳垢,臭不堪闻!”
家仆恩威并施,却怎么也没办法从阿燕这里打开门道,最后还是郡守府的人来了一趟,把人叫走了。
隔日竟是郡守卢成亲自来到牢里劝解阿燕,卢成是个四十来岁颇为斯文的中年人,说话时自带一股官威,不疾不徐,阿燕说得过家仆,却没办法反驳卢成一套一套的言论,索性闭口不言,她在杀人之前就已经不再去想其他,如今能活一日,就是一日。
卢成也无计可施了,真要让他把阿燕弄死在牢里,倒也不是做不来,但现在的牢狱和以前不同,每年死在牢里的案犯有一个专门的渠道,一定要上报给廷尉府,朝廷还会派遣专门的天使来复查案件,除非他能在天使到来之前把一切都做得滴水不漏,且不说如今事情传成这样,能不能做得到,就是能,欺瞒朝廷这样大的干系,他又不是张硕亲爹,何必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做这事。
张蕴毕竟不是吴郡的郡守,手再长也管不到这里,何况张家在两次士族清洗时损失惨重,也拿不出能让卢成甘愿冒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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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益了。
这起案件最终到姬越案头的原因却不是卢成把事情报了上来,而是她最近就在观察江南官学的情况,不巧的是吴郡官学作为一个女学生最少,学风最差的学堂,是姬越的重点关注对象,在发觉那个唯一的女学生不见了之后,姬越回溯金台,把血腥的案发现场看了个十成十。
随后阿燕入狱,张家来人,卢成探监,全都落进了姬越的眼睛里。
这起案件在晋律上有明确的规定,完美符合晋律奸罪第二百四十四条,逼-奸民女被杀死者,应判无罪。这个无罪通常是指杀死逼-奸者的家人或者见义勇为之人,阿燕是自己杀的,但也算符合法律条陈。
姬越的心态摆得很正,罪是肯定无罪的,就是要看看这起案子能牵连进多少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