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遇到李牧之前的时盐,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什么,他一定会说,在他七岁那年,一个冬天的晚上,他没有果断迅速地从悬崖上跳下去。
这件事于他来说不仅仅是最后悔这么简单,他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坐上时光机回到过去,把那个在悬崖边犹犹豫豫的自己一把推下去。
然而时光一去不复返,谁也没有重来的机会。
溜出家门的小时盐对自杀这件事的理解,仅仅停留在看过的电视剧里,剧里的人走上高处,然后一跃而下,万事皆了。他在九畹山待了几天,自然知道冬春季开放的北峰也算个高处。
他把自己裹成了球,拿着个小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朝北峰入口走去。那个时候九畹山还没得到完全的开发,景点根本无人管理,再加上大晚上天寒地冻还飘着雪,时盐一路上也没碰到个人。
九畹山的山峰并不算高,可对小孩来说,仍是艰难险阻。这小孩满脸的伤,走起路来还有些摇摇晃晃,坠着一滴鼻涕,吭哧吭哧地走在深夜的山里。他怕滑倒,两手扒拉着铁栏杆,几乎是爬着在走。
这个季节连毛茸茸的松鼠都在家冬眠,漆黑的山路上只有北风呼啸的声音,可小时盐一点也不怕,他想:我本来就是去死的,有什么可怕的呢?鬼神婆婆,不用来吓我,马上我就能和你一起,在这山林里吓唬别人了。
他今年就满七岁了,活了七年,亲妈不要他,亲爹把他当沙包一样日日痛打,好不容易遇见了对他千般好万般好的吴老师,可他爹要跟吴老师生小孩了,以后更没人要他了。
活着真没意思,才七年就筋疲力尽,怎么会有人想活到七十岁呢?
他在山路上惨兮兮地胡思乱想,我要死了,也许还能保佑我那现在还没影儿的弟弟,是妹妹也说不定。时明义要是敢打他,敢打吴老师,我就吓唬他,诅咒他。他恶狠狠地念念有词:“我活着打不过他,死了还不行吗?我可是鬼诶!鬼是无所不能的!”
旅馆里,吴思嘉察觉到不对劲,“小盐呢?怎么没看到他?”她问时明义。
“在他房里睡着了。”时明义说:“下午在雪地里疯了一天,这会累得不行,已经先睡了,咱别管他。”
吴思嘉却不太放心,她担心道:“这么冷的天,在外面玩那么久回来要喝姜汤的呀,不然该感冒了,我赶紧给他煮一碗去。”
时明义急忙拉住她:“哎,他都睡了,就别吵他了。”
“不行。”吴思嘉固执道:“那我去看看他好不好?我悄悄的,不吵醒他。”
时明义只好说:“这样,你去煮姜汤,我去看看他。”
把吴思嘉打发进了厨房,时明义立刻去了时盐的房间,想提醒他招子放亮点,别让吴思嘉发现他身上的伤了。哪知进了时盐的房间,时明义哪里都找不到孩子了。
他瞒不住,只好冲吴思嘉道:“时盐那个臭小子,不知道又野到哪里去了,我得去找找他。”
“什么?!”吴思嘉吓了一跳,她看了看钟:“这都十点多了,他能跑到哪里去?”
两人焦急如焚地在房间里翻来覆去,没见到半个人影,吴思嘉裹上外套就要出门去,时明义拉住她:“你去哪?”
吴思嘉忧心忡忡地说:“我看他行李箱里的衣服都不见了呀,他是不是穿着衣服出去了,我得出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