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沉甸甸地压在几棵枯木上，不知是谁在黑夜中惊起一声凄厉的尖叫，枯枝末端的积雪“啪嗒”一声，随着戛然而止的尖叫声，落在山道上。不知从何处驶来的马车疾驰而过，撵过那堆落雪，又将它压得扁了，和山道的黄土紧紧粘在一起，形成车轮的锯齿。
被马车驶过的山道中惊起三五只老鸦，聒噪地哇叫，飞掠过月尾时，投下重重月影。
马车内，阮云锦紧紧抱着阮东来，细小的双手却青筋横起，生怕丢了似的。
他们的肩头紧紧靠在一起，像是两只受了惊的雀儿，瑟瑟发抖却又互相安慰，明明眼中盛满了恐惧，却又那么坚定。
阮东来的手撰成一团，扯着小姑娘的衣角，紧咬着唇：“云锦，我们会死吗？”
他的眼神比阮云锦镇定得多，可一想到即将到来的死亡，仍忍不住地瑟瑟发抖。
阮云锦轻抚着男孩的背，带着哭腔：“东来，别怕，我们都会活下去的，别怕。”
可是，在月影下逃命的姐弟，谁又能预料到他们未来的路呢？
有的人生死在自己的一念之间，有的人生死却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们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家人们一个又一个地倒下，流出的血汇成了一条小河，把整个世界都染成了血的颜色。他们躲在木柜里，紧扣牙关，却互相捂住对方的嘴，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全力让对方活下来。
阮家，整整三十余口，一夜惨遭灭门。
若不是阮家二叔拼死将两位孩子送上马车，恐怕从此阮家再也无后。
身后追兵的马蹄声踏踏而来，像是翻滚的滔天巨浪一拍又一拍，响彻在逼仄的峡谷中，形成一道催命符，一声声打在姐弟俩的心里。
“一定要活下来！记住，别报仇，千万别报仇！好好活着！”
二叔将他们推上马车的那一刻，一支末端镶着红色羽毛的长箭疏忽而来，划破长空，准确无误地刺穿阮二叔的胸膛，在他倒下去的那一刻，他告诉他们，一定要活下来，想尽办法活下来！
她知道，那只镶着红色箭羽的长箭，是京都司马将军的独有记号，也只有司马军队才会使用红色箭羽。
在比现在还要小一些的时候，她曾见过赫赫有名的司马将军——司马崖。彼时正是司马崖凯旋而归的日子，她与东来贪玩爬上了茶楼阳台看热闹，司马崖带着他的军队威风凛凛的扫街而过，在皇宫门口停下时，所有士兵卸下武器才能踏入宫门。而那些武器中，属镶着红色箭羽的长箭最好看。
“东来你块看，他们的剑羽是红色的！什么鸟才会有红色的羽毛呀！”
她指着那堆红色箭羽，双眼放光，对那好看的箭羽着实喜欢得紧。
父亲从屋子里走出，将她抱在怀里，佯装生气地道：“又在调皮！你俩待会儿摔下去了，我看你怎么办！”
她搂着父亲的脖子咯咯地笑，侧着脸在父亲怀里蹭了蹭，撒娇地道：“爹爹，你就告诉我嘛，我从未见过红色羽毛的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