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你什么?那天你本来就是来帮忙查案的,我那个姐姐,她一生糊涂,谁也怪不了。”藤颇塔吉躺在榻上,仰头望着屋梁,神色平静:“她其实也可怜,受了很多苦,我们互认姐妹以前,天天斗得和乌眼鸡似的,她扇我巴掌我抢她客人,后来大了反倒好了。这里的女子一辈子的苦难够多了,彼此之间还要互害,也太可笑了些。”
辛渺默默的听着,她一直以为藤颇塔吉是个不以自己身份自轻自贱的人,她跳舞的时候,就像这世间的主宰,所有人的中心,而不是一个取悦于人的舞姬,她的自信和本身的光芒已经穿透了层层卑贱的枷锁,充满了力量。
她现在却平淡的撕开了这种假象,她很清楚自己风靡全城名动江南的盛景也不过如此,终究还是渺小的。
但辛渺看得出来,藤颇塔吉已经不是会掩饰残酷现实欺骗自己,日夜不安惶恐的年纪了。
她微微凹陷的眼眶中淌出两行清泪,藤颇塔吉望着头顶,喃喃道:“没法子,我也只能为她流两滴眼泪而已,日子还要照过,这坊里这么多人,现在都得靠我了。”
一只手轻轻的握住了她,很温暖,紧紧的握着她发凉的手背手指,藤颇塔吉眨了眨眼睛,望着辛渺。
她往前倾身,用她暖呼呼的手轻轻擦拭了自己脸颊上的泪痕,辛渺的双眼非常清亮,一直凝望着藤颇塔吉,好像正在传递给她无言而坚定的力量。
这是女性之间不言而喻的默契,不需要说出声来,藤颇塔吉已经感受到了辛渺要传达给自己的鼓励和理解。
“等你忙过了这一阵子,就来找我,我给你做好吃的。”辛渺并不安慰她,只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藤颇塔吉鼻腔内一酸,眼眶又隐隐发热:“好,你等着,我是一定回来的。”
辛渺又问她坊里的钱能不能周转得过来,藤颇塔吉笑着说:“放心,别的没有,钱是不差的。”她立刻放下心来,又待了一会儿,叮嘱藤颇塔吉好好休息,随后就离开了喜春坊。
走出喜春坊那一条长街,辛渺独自漫步在路上,太阳晃晃的晒下来,仿佛已经有了初夏的意味,一点不过分的暑气。
她不急着回去,反而漫无目的的走到了西湖边。
她抬眼看见断桥时,面上不由得露出一阵恍惚之色,心绪复杂的踏了上去,轻轻抚摸着石栏杆,远望雷锋塔时,就好像做了一个梦一样。
是梦吗?也许她从来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一切都只是个虚幻的梦境,面前的西湖只是个熙熙攘攘游人如织的景点,只要她转过身去,就能看见从身旁走过去拿着大喇叭的导游和旅行团,亲密的分享同一杯奶茶的小情侣,抱着孩子牵着气球游玩的父母,还有举着相机咔嚓咔嚓拍荷花的人。
辛渺站在断桥上,眺望着远方,闭上眼深深的呼吸着温柔的清风,幻想着自己所处的位置是二十一世纪的西湖。
什么都没有,没有陆小凤花满楼,没有展昭顾惜朝,没有玉狮和红红,没有江湖纷争,没有挣扎求生的舞姬.....只是最普通,最平凡的一天。
她对这个世界最开始的畏惧源于非常原始的对暴力的恐惧,这毕竟是个真要动刀动枪的武侠世界,但是当她融入这里,拥有一定自我保护的能力之后,她对这个世界的畏惧现在则来源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感。
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辛渺不可能像穿越的主角一样,轻轻一拨动,世界的齿轮就会随之而转动,这里充斥着潇洒快意的武侠精神,但这不是世界的全部。
辛渺适应着这个世界,她自己也在被渐渐的改变,她要做出一些妥协,但也要时刻警惕不要完全被同化,她不想忘记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去,现在她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不必做,随波逐流,环境会自然将她塑造成合适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