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城墙上的士兵近乎于着迷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怪物们就像是浪潮一样扑打过来,而那道由魔法建构起来的屏障却像是最坚固最高大的岩石那样巍然不动,犹如星辰般的闪光频繁地亮起,怪物们的血肉在屏障上如同花朵一般地绽放,这个场景在上一年的冬天他们就看到过,但这次要比上一次更让凡人们为之胆颤心惊,毕竟兽人们仍然会在痛苦与死亡前退缩迟疑,但这些怪物,它们似乎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冲破这张牢牢将它们与美味丰富的食物间隔起来的东西。
疯狂的扑击持续着,但人类已经失去了最初的畏惧,几个法师让士兵们将火把集中起来,观察外面的情况。
“看,”士兵妻子的兄长,也是他最亲密的朋友说:“这些家伙还很聪明呢。”他拉着不怎么情愿的士兵走向垛口,在确定防护法阵的范围时,狄伦不得不异常吝啬,毕竟阵法所耗费的材料太惊人了,不说别的,单单纵横交错的秘银线条就足以让一座法师塔完成整个内层的修饰,所以屏障距离垛口只有三尺左右,近的就像是一伸手就能把一只怪物抓进来,呃,或是被它抓走,它的手臂可要比人类长得多了。
至于那位胆大妄为的同伴所说的,很难说是出自于智慧还是本能,因为士兵也曾经看到过蚂蚁一群群地攒在一起,形成一个密集的尖锥,从而取得高处的路径、水或是食物,而这些怪物也是这么做的,当它们察觉到它们并没有办法接触到城墙的时候,它们先是挖掘地面,隘口深处的土壤在冬季即将到来的时候即便无法达到钢铁的硬度,也和岩石相仿佛,但对怪物们来说这只是一个小问题,它们很快挖出了一个可以容许一只怪物通过的甬道,但狄伦想到过这点,法阵是一个立体正方形,它就像是笼罩在雷霆堡外的一个透明笼子。
怪物们随即选择了另一个方式,它们彼此攀爬,扭结,抓住对方,只是瞬息之间,一座摇摇欲坠的高塔就耸立在了黑暗里,从塔身,到塔尖,都不断地有怪物掉下来,它们的高度已经超过了城墙,但仍然无法找到哪怕一丝空隙仰头注视着这一切的施法者与凡人都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他们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弄到这些怪物的?”士兵喃喃地说,但丑鸡和精灵都不在这里,他的问题注定无法得到回答,而且,即便怪物们就如同海中的水珠那样繁多又如何呢,从一开始,狄伦殿下所预设的强度就是从三十天以上来计算的。一些人的心不由自主地动摇了,现在看来,狄伦.唐克雷,或者说,狄伦.海德,他们的新王也并不一定做错了。一个领主受封他人的领地的时候,难道不都是将原先的骑士和士兵加以删选一番的吗?毕竟他们之前为之忠诚的可不是自己,而且如果魔法可以击退兽人,那么士兵和骑士的数量也确实不需要再如之前的那么多,要知道,雷霆堡的税收并不足以承担这份沉重的负担,唐克雷家族的收入每年都一有部分被填补到这个似乎永无饱足可能的巨口中,还有王都的王,以及诺曼的爵爷与骑士们,他们不但要拿出金币,还要负责提供骑士、士兵、盔甲武器以及马匹。
“嗨!”士兵突然听到了一声叫喊,他收回视线,而后大吃一惊,因为他的朋友竟然将整个上身都伸出了垛口,他堪称神采飞扬地和屏障外的怪物来了个面对面的近距离“接触”,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壁,在怪物因为看到了鲜活的肉食而愈发疯狂的时候,他哈哈大笑,并且挥动着手示意士兵也跟着这么做。而他们的队长不高兴地做着手势,让士兵把他拉下来,如果不是后者必须为施法者们举着火把,他肯定会自己走过来狠踢几下那个混蛋的屁股。
士兵跑了过去,他向朋友伸出手,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剧烈的白光突然在他的眼前爆裂,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即便如此,士兵的眼前仍然一片白亮,就像是正午时分,闭着眼睛仰头看向烈日那样的感觉,一蓬灼烫的水扑到了他的脸上。士兵的第一个想法是又一个恶作剧,但他迷惑于他们所在的地方并没有一口烧煮着沸水的大锅,他伸出手臂,擦拭面孔,头发,和耳朵,而这个时候,他才嗅到了浓烈的血腥气味,流进眼睛的液体让他视线模糊,但他已经能够看到空旷的城墙就在几个呼吸之间,所有的人都像是被魔鬼攫走了那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的视线往下落,看到了只剩下了一半的朋友,之所以他还能认出来,因为他的朋友穿着一双和他一模一样的靴子,这双靴子还是他们一起用了三张完整的角鹿皮向商人换取的呢,上面镶嵌着华而不实的金边,他不喜欢,但朋友却非它不可,他们甚至还为了这双靴子被嘲笑过,他们……只是最普通的士兵。
士兵转过身,他看到一只怪物,或说,很多只怪物,利爪与满是獠牙的长吻穿过了他们仰赖并且信任着的屏障,它们看上去就像是一粒粒被镶嵌着面包上的葡萄干,半在外面,半在里面,而士兵的朋友就是被第一只穿过屏障的怪物吞下了整个上半身士兵像是听到了玻璃碎裂,也可能是冰层融化的清脆响声,屏障终于彻底地碎裂了,怪物们就像是夹杂在暴雨中的冰雹那样倾泻下来,它们摔落在坚硬的地面上,却毫发无伤,一只怪物猛地跳过来,咬住了士兵朋友剩余的部分,而另外几个隐约形成了一个对于人类的包围圈。
人类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心头一片平静,就像是终于到了戏剧落幕的时候,一出他们以为是喜剧,事实上却是悲剧的好戏:“来吧。”他举起长矛,“你们这些杂种!”
格什在隘口两侧的峭壁顶端看着这一切,如果城墙上的施法者们足够冷静,或是不那么自私的话,人类或许还有那么一丝微乎其微的喘息机会,但他们没有,在屏障碎裂之前,他们就释放了法术,匆匆逃走,丝毫不顾及还为他们举着火把,简直就是个标的物的骑士与士兵,一些士兵立即就被撕碎或是被拖走,而另一些只能仓皇地跑向马道或是箭塔,但这样也只是略微延迟了一下必将到来的死亡而已在屏障失去了杀伤怪物的能力时,这些怪物已经覆盖了城墙的上空,屏障消失后,那座怪物们抓着彼此构建的高塔更是顿时崩塌下来,只不过一霎那间,人类就连立足的地方都失去了,虽然侥幸逃入箭塔的人们还在往外投射弩箭,长矛与倾倒油脂并点火,但他们的反抗相对于几乎都要重叠起来的怪物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有几个法师向怪物们投掷了他们的法术,但当一个怪物跃到了箭塔上面,并且一跳,跳出了几十尺远,将一个法师猛拉了下来之后,就没人再做停留魔法的闪光吞噬了很多怪物,但那是他所能释放的最后一个法术了,施法者的肉与凡人并无区别,如果一定要说有,只能说养尊处优的施法者的肉会更肥嫩一些吧,格什恶意地想到隘口还有三分之一的地方被怪物们占据,术士们驱赶着它们,而兽人不被允许,也不敢接近它们,这些怪物们不会区别施法者与凡人,也不会区别兽人和人类。
唯一让格什感到烦恼的是,这些怪物也太会吃了,他很担心,兽人们跟随着它们一路前行的时候,就连一根骨头也没法儿找到,毕竟它们都是将肉食撕开后囫囵吞下的,当然,兽人们可以和人类那样以谷物为生,但他的族人们又不是角鹿和盘羊,偶尔的素食只是为了排出体内的污秽,如果长期如此,他们会变得软弱,就像是那些人类。
希望术士们确实如他们保证的那样能够完全地驯服与处理这些恶心的粪便吧,格什想,他看到在三重城墙的后方,有异样的光亮短暂地此起彼伏,毕竟雷霆堡中还有着原先为摩顿和伯德温效力的施法者,他们虽然背弃了伯德温,转而向狄伦献上了忠诚,但他们的家人都在雷霆堡,所以他们不会,至少不会在最初的时候就立刻选择退让。红袍们无意去收买或是特意刺杀他们,反正怪物们会清理掉雷霆堡中所有的活物也许会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但即便是施法者,一个人的力量仍然是极其微薄的,想要借此撼动红袍与兽人们的谋划,只能说是一个极其荒唐的笑话。
等到兽人们越过三重城墙,格什与祭司们踏上了内城区的石砖地面时,他仍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就这么简单,兽人之王看着周围,他都在怀疑是不是等他一放松警惕,地面就会摇晃起来,然后就像是那一次那样,倒塌的房屋与翻卷的地面将兽人们埋葬在这座古老的城市里但他几乎立刻就笑了起来,如果这样,人类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没有什么能比兽人的鼻子更熟悉人类的味道了,他闻得到胆的苦涩,也闻得到肝的腻气,还有肠子充满了诱惑力的恶臭,伴随着浓郁的血腥气,虽然怪物们确实如他预料的那样什么都没能留下,格什是说,他们最喜欢的食物。
一个兽人惊奇地叫了起来,原来他发现了一个倒毙的怪物。
“它死了?”格什看着瑞卡,这个红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反正他就像是在一个温暖的午后散步时遇到的某个邻居那样怡然自得地从一个小巷子里走了出来:“我以为您并不希望它们长命百岁呢。”瑞卡说。
“它不是被杀死的。”这点格什还是看得出来的:“是魔法吗?”
“魔法可以杀死这些小可爱,”瑞卡看似颇为遗憾地说:“但它不是死于魔法,当然,更不是人类的刀剑。”
“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