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唐朝初年,李二陛下平定四方覆亡突厥之后,便在各地建立起“羁縻州”制度。
“羁,马络头也;縻,牛蚓也”。
“马云羁、牛云縻,言制四夷如牛马之受羁縻也”。
以此对边疆胡族进行约束管辖。
然则即便同为“羁縻州”,实际情况却又大有不同,分为多种管辖方式。
第一种,是在大唐军事力量笼罩之下的地区设立的羁縻州、县,其长官由部族首领世袭,内部事务自治,行进朝贡,但是负有一些责任,如忠于中央政府、按照要求提供军队物资甚至协助唐军作战等等。
大唐将其视为领土的一部分,文书用“敕”。
第二种是内属国,如南诏等,一般封为可汗或郡王,有着自己的领土范围,但是其首领的政治合法性来自于中原政府的册封,不能自主,中原政权将其视为臣下,文书用“皇帝问”。
第三种是所谓的“敌国”和“绝域之国”,如高句丽等,虽然可能亦有册封,然多为对现实情况的追认,其首领的统治合法性并不依赖长安的册封,自长安颁布的文书多用“皇帝敬问”。
毫无疑问,第一种实际意义上即为大唐之领土,后一种则不过是周边属国以示对大唐的尊敬,实际上与外国无异。
回纥民风剽悍、骁勇善战,且族人兴盛达百余万,如此一个强势之部族若是任由其获得一个可以繁衍生息之地,定局下来,用不了几十年便会发展成为一个庞然大物,不仅严重威胁大唐在西域的统治,甚至有可能养虎为患,直接威胁到关中的安定。
突厥之所以奴役回纥,每战必驱策在前,正是以此消耗回纥,使其不能做大,成为心腹之患。
房俊自然知晓回纥之骁勇,却更知其桀骜不驯,这样一个部族只能在大唐的打压、牵制之下为我所用,焉能任其繁衍生息,发展壮大,直至成为与吐蕃一样危急大唐政权的存在?
所以他断然摇头道“绝无可能!”
吐迷度双目圆瞪,两手张开握住面前桌案的两个角,上身微微前倾,浑身气势迸发,好似飞翔于九天之上的苍鹰俯冲而下,意欲捕捉地面上的猎物一般,沉声道“此乃所有回纥人之志愿,若大唐答允,回纥人世世代代效忠大唐,若有反叛之心,人神共弃!若大唐不允,则本汗此刻便离去,往后也只能任凭突厥驱策,与大唐为敌!”
身为回纥可汗,身份高贵权柄威重,且草原胡族本就性情奔放豪迈桀骜,此番气势迸发,自是咄咄逼人,若是换了一个心志弱一些的,怕是就在他折返气势压迫之下唯唯诺诺、胆战心惊。
可房俊哪里会怕他这个?
对他口出威胁更是不以为意,依旧端坐如山,轻轻呷了一口酒,笑道“大汗气魄雄浑,乃是当世人杰,在下钦佩。大唐亲近回纥,但是对于回纥的态度却不会变,大唐之国策更不可能变。如此,大汗还请回去牙账,自今而后依旧作为突厥之走狗,任其驱策、世代为奴,让一代又一代的回纥儿郎为突厥去冲锋陷阵,直至流干最后一滴血、死光最后一个人,用回纥人的累累白骨,去为突厥人筑起纵横西域的丰碑!还是那句话,假若异日战场之上兵戎相见,吾定会为可汗收殓尸骨,择地安葬,不枉今日相会之时这一番惺惺相惜。”
雨亭之内,气氛陡然降至冰点,两人四目相对,剑拔弩张,眼瞅着就要一拍两散、分道扬镳。
然而片刻之后,形势却渐渐缓和下来。
口口声声愿意任凭突厥驱策与大唐血战到底的吐迷度一动不动,话说的狠,却没有半分起身离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