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行成也算酒量不错,但程家窖藏的美酒基本都来自房家酒坊的高度蒸馏,接连三杯下肚,只觉得胃中有如火烧一般,浑身发热,额头血管随着呼吸一鼓一鼓……
只得挡住程处亮伸过来欲斟酒的酒壶,苦笑道:“实不相瞒,今日登门,乃是有事请教卢国公。咱们先说正事,而后再陪同卢国公与两位郎君喝个痛快,如何?”
程咬金捋着胡子,面色不豫。
老子这边明示暗示下马威一起用上了,就是让你免开尊口,怎地你居然不明白?
无论如何,他身上的山东印记都无法抹除,毕竟当年也曾受过山东世家的支持,如今山东世家大举入朝,自己总不能翻脸不认人吧?所以他对于来自山东世家的所有请求都倍加小心,能避则避……但今天避不过去了。
总不能一句话不说便将张行成赶走吧?
只好沉吟着道:“老夫这几年疏远朝堂,逐渐交卸军务,很多事情实在是力不从心,便是麾下这左武卫也不见得都听老夫的,很多事实在是有心无力……不知德立到底有何难事?不妨说来听听,若能帮手,自然义不容辞,若实在无能为力,也请必要怪罪。”
他这人看上去粗鄙莽直浑不吝,实则一辈子谨慎小心,决不肯轻易掉进旁人彀中吃了大亏……
张行成只当做听不懂,叹息一声,将当下面对的困境详细说了,末了,诚挚道:“在下以往一直任职于尚书省,只知勤勉任事,缺乏这等人情世故的历练。不怕卢国公笑话,如今初到兵部,就连最基本的部务都无法执行,签署一道公文,若无左右侍郎之允可,回头就被下官书吏被丢进纸篓……实在是汗颜无地。”
程处默与程处亮对视一眼,然后目光错开。
兄弟两个心意相通,都敬佩于房俊的手腕,人在兵部的时候整个兵部如臂使指、上下一心就不说了,如今调离兵部,却依旧将兵部死死攥在手中,任凭张行成千方百计,亦是无济于事。
太厉害了……
谷褍 程咬金也听明白了,山东世家急于进入朝堂攫取各部实权,首当其冲自然便是近些年权势大涨的兵部,本以为有张行成这个兵部尚书在,略施手段便可将兵部掌握手中,孰料却一脚踢在铁板上,非但未曾掌控部务,反倒被下属被给架空了。
这不仅对于张行成自己的政治前途造成极为恶劣之后果,更使得山东世家掌控权力的进度受挫,是不可接受的,于是今日便跑到自己这里,想要问问如何打破房俊对于兵部的掌控,将兵部掌握手中……
李二陛下自己兼任着尚书令,整个尚书省皆亲自掌控,上下官员自是老老实实按照规章制度办事,谁敢出什么幺蛾子?但兵部却完全不一样,涉及各方无数利益,哪里那么容易捋得清楚?
沉吟良久,程咬金无奈道:“官场之上,与其说是政治理想、施政理念,不如说是人情世故、利益纠葛。利益一致,自然互为攻守、同进同退,兵部属官之所以对房俊马首是瞻,是因为他们与房俊的利益一致,亦或者说房俊给于他们的利益,远比你给得多……所以别琢磨什么御下之术、揣摩人心,摊平了想一想,你能否比房俊给得更多?”
张行成苦着脸,摇摇头。
以房俊今时今日在军政两界的影响力,哪里是他张行成能够比拟的?吏部尚书张士贵与房俊交情颇深,之前甚至差一点一同站在东宫阵线上,即便自己恳请山东世家那些老家伙出面迫使吏部将崔敦礼、柳奭等人调任,回头房俊便会让张士贵给这些人安置一个更好的去处。
甚至重新调来兵部的官员也说不准还是房俊的麾下……
如此局面之下,谁会对他这个兵部尚书心生忌惮?
程咬金语重心长:“再则,兵部被房俊一手掌控,而房俊乃是太子心腹,就等于兵部是太子如今唯一能够影响的实权衙门……毕竟时至今日,太子还没被废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