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从善问:“江南百姓因为种植棉花获利,会不会使得百姓们从而追逐利益,把家里所有的田地都用来种植棉花?这样一来,来年还有稻谷的丰收吗?没有了稻谷,光是有棉花能穿暖,吃不饱也不行啊?不知道你们棉花推广的时候,想到这个没有?”
何英华微笑都没有变,她说:“这个我们在推广之初就想到了。我们目前在江南和江东两个省份推广棉花的时候,都是跟这些农户们订了契约的。我们提供棉花种苗,等到丰收的时候,买他们产出的棉花。至于我们不提供种苗的那些农户们,就是种出来棉花了,我们也不收购。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好好的控制住棉花种植的范围和规模。就不会出现大家一窝蜂的都去种植棉花,使得稻谷没有人耕种的局面。”
“再说了,百姓们也不是傻子。棉花喜阳,不喜水。江南和江东这两个地方,大部分种植稻谷的田地都是水田。在那样的田地里面,棉花是长不好的。庄稼人心疼庄稼,不会胡来的。”
“再过两年,随着棉花种植的推广,棉花的价格终究会掉落下来,到时候,种植棉花的利润就不会那么大,但是还是有利可图。种植在良田里时亏本的,可是种植在滩地,山地,下田里面,还是有赚头的。到了那个时候,不用朝廷管着,百姓们自然也会分配好如何种植土地,种植多少棉花。那我们这些棉花纺织商户们,也能更加便宜的收购到棉花。成本低了,棉布的价格就会下跌。最终我们的目的是让棉布的价格低到普通百姓都能买得起的地步才好。”
这下子金从善明白了,不由得起了敬佩之心:“你们思虑周全,真是让我佩服。”
金善姬这会儿也顾不得看何明耀了,她也被何英华的这一番言论给震惊住了。心里翻起来滔天巨浪。
金从善接着问:“我看金标从何记买来的棉布,都是十分精细柔软,价格和绸缎的价格不相上下。这样的棉布将来也会下跌到普通百姓都能买得起吗?”
何明耀这个时候说:“那倒是不会。就像绸缎也分三六九等一样,棉布也是如此。有细棉布像金公子看到的那样,柔软,细腻,密实,温暖。这样的细棉布价格和普通绸缎相等,甚至有些比中等绸缎还要贵一些。以后我们何记还会开发出来一些比顶级绸缎还要贵的带着暗花或者是色泽鲜艳的棉布。这些棉布的价格可能会更加昂贵,不会掉下来价格。不过这样的棉布因为制作精细,熟练织工,一年也不过是产出一匹所以,量不会大。倒是普通的棉布,粗糙一些,可是温暖,越洗越软,吸汗,舒适。这样的棉布制作容易一些,以后会大量上市,自然价格会持续走低。”
金从善想了起来说:“哦,我明白了,我好像见到过这样的棉布,是金标从吕记里面买到的。嗯,也就是说棉布和绸缎一样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这也是正常,世上有喝水用的茶碗是用陶土做的,几文钱就能买上一摞子,也有精细的瓷器,一个茶碗就价值百金。哎,奢华之风举世皆是。”
何英华笑着说:“金公子认为奢侈是坏事吗?”
金从善愣了一下:“奢侈自然是不好的。这一点不但是在大夏,就是在世上任何一个国度都是提倡节俭,提倡勤劳的。一个王朝如果奢靡成风,那这个王朝也距离灭亡不远了。所以,作为儒生,要谏言王者克勤克俭,为天下楷模。比如说隋朝的隋炀帝,兴建宫苑,修运河,所以隋朝这样一个强大的王朝,二世而亡。”
何英华摇摇头说:“金公子此言差矣。”
金从善不由得愣了一下,自己说的这些可是千古以来的至理名言,怎么会是差矣呢?
何英华耐心的解释:“以前我也是这样认为。尤其是我们商户人家,更是从小就被教育要勤劳节俭。我们家里钱财都是几辈子人一分一文积累而来。比如说我们何家,五代之前的祖先只是一个走街串巷的卖货郎。”
金善姬闻言不由得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的意识中,贵女们,都是极力的说自己出身高贵,对于祖上出身寒微的事情,都极力不提,甚至是如果有人提到自己那寒微的祖先,都会立刻翻脸,甚至两个人成为仇人。她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主动提到自己那寒微的祖先。尤其是大家都知道何家是商户,出身不高,可是商户也分好几等,作为一个皇商那自然是最顶级的。可是作为一个小货郎,那就是最底层的了。
何英华居然镇定自若,甚至有些自豪的说起来自己那作为货郎的祖先?
何英华继续说着:“我们的祖辈一分一文的积累,从货郎变成了小店铺的东家,从开一个小店铺到后来把何记开了二十几家分店。家业一点点的壮大最后成为了大夏最大的绸缎商之一。这里面就靠着勤俭二字。”
“所以,对于勤俭的含义,我们作为商户更加清楚。”
“可是光是勤俭对于国家,对于王朝并不是很好的。比如说隋炀帝吧。其实,他修建的运河,我们到现在还在使用,这确实是很好的事情。还有,他修建宫苑,如果不是过度剥削百姓,其实也没有什么。寻常乡下地主积攒了几个银子,还想多盖几间瓦房。我们这样的商户多赚了一些银子,还想多买一些铺面宅子呢。”
“作为一个王朝的天子,多盖几间宫苑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这样的论断还真的是很新奇。千古以来,到处都是骂隋炀帝的人,这样为隋炀帝解释的还真的很少。不过,金从善不得不承认,何英华这一番话其实说的很有道理。寻常贵族地主们多了点银子,还修宅子,盖房子,买房子铺面呢?自己能做的事情却不许天子做,这是什么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