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传唤的时间里,刘懿就坐在楼阁的长廊上,一手捻着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眼睛看着楼下。临街摊位上坐着一男一女,女子低头进食,那个男的就一直坐在对面看她,目光寸步不离,虽然看不清两人模样长相,但从他的动作可以看出,想必他一定很珍爱对面这名女子。
世间寻常的温馨景象,却看得刘懿的心酸胀难言,长长叹了口气。
朱高炀快步走来,不等刘懿跪下行礼抢先搀住他手臂,连声问他道:“公主找到了吗?”刘懿眼底一黯,从怀中取出一枚香囊,朱高炀接过一看,心中大恸:“这是以蕙的,她人呢?”
刘懿低声道:“除了香囊,臣在附近还发现这个。”他又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呈给朱高炀,他顿了顿,拿来一看,是件被撕裂的半袖,领口和袖口处沾染着斑斑血迹,他心头重重一沉,勉强定下神问:“什么意思?”
“臣等沿着山下一路找寻,在山脚一处溪流前发现了些衣服的布料,这香囊就悬在附近的树梢上……臣也问了山脚一些猎户,说这山中常有猛兽出没……故臣揣度,公主怕是……怕是……”
朱高炀愣了半响,才说:“你的意思,公主此次凶多吉少?”
刘懿不敢说了。
朱高炀头皮发麻,膝下却沉得要命,也不顾臣子在旁,拿着那布料香囊慢慢坐到了地上。刘懿抢步过去想要扶他,他摆了摆手,意思不必。君臣二人不顾君上之仪,一跪一坐,相对无语。朱高炀转头看着这沉沉暗夜,只觉这天是再也亮不起来。
他哑声道:“这件事你先不要声张,你每天照例还是带着锦衣卫出去,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太后知道,明白吗?”
刘懿双目赤红,点点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朱高炀垂目一看,看见他腰间悬着的玉佩,托起来细细一看,涩然一笑:“这是以蕙给你的吧,难为你一直戴着。”
刘懿低头称是。
“那年她才十五,性淑纯善,知道你要随父出征,担心地几日都没有睡好,出征之前,她托我把这个从小戴到大的玉牌给你,就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回来,一晃就快三年了,你数次平安归来,她却……这难道真是命吗……”
刘懿眼泪再也难以忍住,落在青筋暴起的手背上。
朱高炀看着铁骨铮铮的汉子红了眼,心中竟也是十分的不忍,反过来还安慰他:“事情还未盖棺定论,或有转圜之地也未可知,你也不要太过伤心,相信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必会平安归来。”
看时间不早,冯植牵着芸娘回府,从侧门出去,照例又从侧门回来,没有惊动任何人,天色不早,两人洗漱睡下,结果睡到半夜芸娘突然喊起了肚子疼,想是元子羹吃得太多,不易克化。冯植又是给她揉肚子,又是叫人请大夫,一直折腾到天光破晓,芸娘方才睡下,冯植几乎一夜不曾合眼,便匆匆换了朝服出去,临走前还交代钱嬷嬷,让她好生照料。
这事很快传到冯双玉耳里,她一早睡醒,服侍她的大丫鬟杏儿一边为她梳发,一边酸溜溜地道:“姑爷可真是心疼这个芸姨娘,昨天晚上小姐你是没看到,连老夫人身边的余嬷嬷都被惊动了,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症候,没成想就是吃多了。”
冯双玉对着镜子抚了抚鬓发,淡淡道:“芸姨娘新近入门,主君紧着她些也是应该的。”
杏儿想要再说些什么,看到镜中冯双玉的表情就住了嘴。
冯双玉看了看镜中的自己,面敷□□,眉若远山,施朱修容,虽说不上绝色美人,却自有一股外廷命妇的威严与持重,她相信,跟那个女人站在一起,任谁都能一眼看出谁才是真正的诰命夫人。
她站起身,理了理褙子的衣襟,淡道:“走,去看看她。”
冯植下朝归来去看芸娘,刚走到她院子外面就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冯双玉也在,几个女人坐在一起悄声细语,夹杂着轻轻的说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