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八章治国之难
杨昌浚的幸运并没有持续几天,由于他任总督的陕甘两省都出现大规模匪乱,而起因均是与他的处理不当有着极大的关系,在陕西一省的军改渐入正轨之后,对匪患之中的官员处理也提上了议事日程,杨昌浚首当其冲。
他自己心中是有数的,陕南的黄老爷山高彦发匪乱,他坐失战机,导致匪势做大,委员不当,汉中一镇糜烂。载沣的劾章一到北京,京里就有人给他透消息这次怕是躲不过了。他也知道,自己不是李鸿章的淮军系统出来的,如今李鸿章身为内阁枢相,想指望朝中有人说话怕是不可能了,所以没等部议,他的请罪乞归折子已经呈送到了北京。
折子是密折,梁启超一经接到拆看后便写了节略呈进,大意是自知罪愆,请严旨惩处,以儆效尤。但是言辞中也隐隐透出朝中如今均为淮军系把持,政出一门国家之忧云云。
李鸿章的淮军系窜升是我定下国策之后就想得到的结果,这是一定的,原因无他,适应这个时代的中国官僚阶层,一定是湘淮军一系下来的人。其他的要么是清流,要么是满洲螨蚶之辈,满洲人里面的开明派也是奕忻下来的洋务派,与李鸿章的淮军系早就是行的一码事了。
“卓如。”我按下心头不快,看着梁启超约略说了这杨昌浚的牢骚,末了问道:“这杨昌浚出身如何,你可知道的?”
梁启超略一思索,转头答道:“回皇上话,杨乃是当年楚军左文襄公幕中的僚属,左文襄公虽有大功于国,然惜乎为人乖张,虽是功可比曾文正公,然后继无人,公既身死后楚军一系既是后继乏人,以臣观之,杨督与其麾下陕西提督雷正绾似是楚军系中最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其余几乎就没什么听说了。以这方面来想,杨督上折言淮系排挤,似乎也可以谅解。然依微臣之见,此风不可涨,皇上莫若严词批驳之,然其情可诉,加之陕西军改,其西的回人暴乱尚未茌平,陕南又是新乱待治,陕西一省吏治,似乎不宜大动干戈。”
我背手踱着步子,边想着这西边的局势,俄国人在背后捣鬼,这回人十数万的动乱,令人难以放心,若是一旦有心人在这背后挑起宗教或是民族冲突,这后面的局势就难收拾了。稳定还是有必要的,杨昌浚平日操守风评都属上佳,而且早年也是左宗棠幕中的好谋臣,照理来说回疆的民变他的处里怕也是没有什么大错,只是没想到有境外干涉而已。
回思杨昌浚有关回疆民变的奏折,也是说历年积变,官府介入伊斯兰教新老教派冲突不当,加之处理不公引起的。这里头到底有什么猫腻,还得谨慎考虑才是。当下让人调来了杨昌浚从光绪十七年开始的有关回疆教派冲突的历份折子一一细看。又招来李鸿章等人一同参祥,以便对平叛之后的民政举措有帮助的效用。
也不仅仅是为了定一个对杨昌浚的处罚结果,这背后老毛子怎么动手,通过什么人,什么手段,力度如何,这种管道一定要连根挖起,而且对边防的部队也要加强这方面的教育,以杜绝此类事件的再度发生。中国有那么多少数民族,若是这方面不把好关,今后头疼的日子还多着呢,有心让中国乱起来的人还少吗?不仅仅是洋人,甚至还有些口口声声爱国的那些中国人呢。回疆这地方屡次叛乱,不仅仅是地方官处理不当的缘故,怕是也有外部势力的引诱或者窜掇的缘故吧。
当然,还有个因素就是冷热不一,有的地方官用狠的手段来压制这些人的异动图谋,也有的地方官是哄着怕着,就怕这些回民闹事影响自己的顶子,越哄这些人的戾气就越重,哄来哄去倒觉着把他们供着是天经地义的,一旦政策稍稍有些不如意,立马就造反。这样的人,一味的怀柔那是没有用的。该镇压的就要镇压,派徐世昌携最精锐的龙旗军两个协去就是这么个意思。动不动就聚众十余万作反,那还得了?
还有一层就是要教化,康有为那边的中华民族理论也弄得七七八八了,待这次叛乱得以平定之后,即刻就要在这些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展开教育,平等是你跟别人都一样,而不是你就该比别人高一等,国家没有义务哄着你,把你当神敬。这说到底,也是为了这些民族自身好,总把自己当个宝,稍微有点委屈就造反,还不是死路一条?
触类旁通,用在满洲人身上也是一样,另个时空的历史里,民国成立后满街跟蚂蚱似的破落旗户命运虽是可哀,但这苦果子何尝不是他们自己种下的?
当然,话说回头,陕甘地方的回民,自乾隆年间苏四十三造反以来,大乱小乱几乎就没一天安生日子过,光绪四年出逃俄国,十七年死在俄国的白彦虎,当年也是趁着长毛作乱,在陕甘扯起反旗,十八大营,何其威风?一朝兵败,叛逃别国,这都是什么人?匪!现在回思起来,这背后何尝没有俄国人的手脚?
所以,宗旨就这么定了下来,叛乱的依大清律严惩,但是平叛后的民生和教育要跟上,地方官要汲取教训,如何治理回地,今后要弄出一个合理的章程出来,以前事为师,使后事有鉴。
杨昌浚的处理意见,我还是征询了李鸿章的意思,李鸿章近来像是收到什么风声,恭敬有之,然胆魄不足,听我问起杨昌浚,竟然身子一颤,有些发抖的道:“皇上宽宥,杨昌浚非臣之门下,又是方面大员,臣不敢妄议,还是请皇上定夺。”
“自然还是朕定夺。”我心中有些感叹,又有些不悦,冷冷的说道:“是要你议嘛,你是内阁总理大臣,枢相之责,位在伯爵,议一议又当什么紧?你是听到了什么了?梁启超!”
听我没有叫他的字,梁启超赶忙跪下道:“臣在。”
“你。。。”我本是要问他,想了想还是不好当着李鸿章的面问,于是挥了挥手道:“你给李爵相说说,你常在朕躬之侧,朕可有半点疑过李爵相?”
“回皇上话,皇上并非猜雄之主,我们臣下是有目共睹。”梁启超应对也是极快,抹了抹汗就回奏道:“臣以为李爵相亦非揣测之臣,只是近来传言日剧,李爵相怕是有些忧讥畏谗。。。”
“好了——”我挥了挥手,让梁启超起身,转身对李鸿章道:“少荃公如今是越老越生畏惧之心了?年轻时不是这样嘛。杨昌浚不过位在总督而已,就算身列机枢,你李鸿章就议不得了?你位在元相,自是议得天下臣工嘛,有些流言,朕也是知道的,起因在哪里,朕也知道,你要容得。朕是信得及你的,过往劳绩就不说了,单说这天下军改,朕从旁观之,你李鸿章没有什么私心嘛,再说有人要说你李鸿章有二心,朕是一个字也不信的,要有二心你早就有了。当年长毛乱定,淮军北定捻匪之时,若是你李鸿章那时有异心,焉有我爱新觉罗家今日,焉有朕今日垂拱而治天下?朕前几年跟你说朕不喜臣下以门户之见因而废政,今天还是这个意思,有时候畏谗而不能持忠直之语以进九重,也是门户之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