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灾一走三年,柳春亭一个人在柳府里,只有殷慧娘的坟冢作伴,终日待在竹林里,鲜少在府中露面。
柳春亭坐在殷慧娘坟前对她道:“慧娘,不是我不守信用,我有心照顾他,但是总不能将他留在身边一辈子吧,他长大了,我已经渐渐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若你现在见到他,怕是也会觉得是个生人···”回答她的只有竹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柳春亭叹道:“小孩子长得这么快做什么?他小时候那样爱哭爱闹,现在成了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犟牛,又学了一堆迂腐的规矩,过年的时候回来见到我就跪,头磕在地上咚咚响,把我吓得不轻,好险才忍住没有骂他,你说,有什么意思?我那么教他,我教他教的那么好,他一出去,在别人那里待了三年就成了这么个德性,实在让人生气!”她说着揪下一把野草狠狠扔到一边,想到这件事仍是不解气。“不过我听他说他在师门中交了不少朋友,师兄弟们也极易相处,想来是适应了,慧娘你不用担心,他并不像我。”
殷无灾开始常给她写信,她只给他回过一封,信中勉励了他几句,其余的话再不多说,她那时候怕自己说得太多,惹得他更难受——初去时他写来的第一封信把她看得难受,他写道:不知师父一个人在竹林中做什么,想到此,夜里不能安睡。
柳春亭看了虽然心软,却也暗自庆幸自己及时将他送走了。
“无灾嘴上虽然不说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他待在柳家并不开心,他小时在这里吃了许多苦,这里的人他也讨厌,依赖我···也是形势所逼,迫不得已,让他离开这里,才是对他好。”柳春亭又揪了一把草在手里,这回却没有丢,只在手中拨来拨去,人却望着坟墓在发呆。她眼前出现了殷无灾的脸,一会儿是他小时候的样子,一会儿是他现在的样子。
她最近常想起他小时候的事,她曾抱着他上过屋顶,还带着他去树上看过鸟窝,那时候她作势要把鸟窝掏了,他十分不忍,连连对她抗议,说她心肠坏,不做好事。
柳春亭想起此忍不住笑起来,笑完一惊,她自言自语道:“难道我真的是老了?怎么近来老想起这些陈年往事?”
她摇摇头站起身,拍干净身上沾的乱草,转身朝竹林外走去,她刚走了两步,忽然听见前头掠起一阵风声,这风声不是来自天上,而是来自人,柳春亭顿生警惕,她定住脚步,双眼四处巡睃。自从殷无灾走后,这条路上除了她再也没有出现过其他人,而且柳府里的其他人都不会武功,来人会是谁呢?
柳春亭微微侧身,听着那人掠过竹林发出的声响,不敢掉以轻心。
“你就是无灾的师父吗?”不速之客却忽然开口了,人也跟着现身。
柳春亭定睛一看,前面两三步远的地方站站着个姑娘,看上去不过十三四的年纪,穿一身淡粉色的衣裳,像株刚开放的花似得娇俏可人。
“你是谁?”柳春亭问。
那姑娘脆声答道:“我叫骆湘湘,是殷无灾的师妹。”
柳春亭一喜:“无灾回来了?”
骆湘湘飞快地摇了摇头:“他来不了,他受了伤,现在住在我家养伤,我来找你就是让你过去看看他,他在床上躺着的时候一直叫师父师父的···原来是你···”她后面一句声音放低,语气里有些不服气的意思。
柳春亭却来不及细想,只急忙带着骆湘湘去找了柳自平,柳自平果然也不知道殷无灾受伤的事,他还疑心骆湘湘是个骗子。
骆湘湘也急了,她道:“鬼才稀罕骗你!要不是我爹叫我来我才不来呢···”
柳春亭脑中灵光闪过,盯着骆湘湘的脸忽然觉得似曾相识,她忙问道:“你爹是谁?”
“骆一峰啊!他说你认识他啊!”
柳春亭急道:“你先头怎么不说!”
骆湘湘小声道:“我都说了我姓骆,这都想不到,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