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娱乐圈就是个浮华与危险处处相伴的地方,倘若抓不住自己的准绳,早晚有一日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一辈就这么毁了。

    祁墨可不知道整个剧组的人都在悄悄地观望自己的表现,他只知道演戏这一条路,如同水磨石穿,在一次次的出戏入戏,每日每夜的揣摩、投入、与角色共情中,品尝出这份职业的游离与真实感。

    进步是肉眼可见的,愈发淬炼得炉火纯青的演技到后面更是让一帮老戏骨们都感到压力。尤其是后期的聂海华要身兼自己与妹妹聂海花的角色,更要执行暗杀的任务,中间多次一人分饰多角,极尽狠辣、暧昧、尔雅,如此分裂的剧情和夜中不断自我怀疑与自残中,终于迎来了华夏的对抗胜利,另那些曾经的刽子手付出了血肉性命的代价。

    当胜利的号角吹响,当敌人已经全部驱逐出境,聂海华却没能去码头同其他激动的民众去唾骂、去目送他们狼狈逃窜的模样──

    有前辈说这是正常的,毕竟少年大半时光都投注在复仇志业上,长期徘徊在光与暗之间,自我认知出现偏差那太普遍了,甚至疯了的也有。

    尤其现在大业已成,崭新的秩序显现,国泰民安的样貌始出,他们这些特|务再也派不上用场,过去生活的重心不再,肯定需要大量的时间来重新消化,判断自己的定位。

    “我年少的无畏,是为自己和妹妹建立避风港。”然而聂海华最终并没能回到那曾经欢声笑语的聂府,反倒住进了医院的特殊隔离病房。

    “我后来的无畏,是因为我知道我在做正确的事情。”聂海华多数时候看上去都是如同当教书先生时候那样温文尔雅,金框眼镜戴在高挺的鼻梁上,手里拿着一看就深奥的书,举止优雅闲适地做在躺椅上,喝着祁门红茶,配上几片饼干,恍若绅士。

    可下一秒,他褪下衬衫,悄悄地穿起戏服,绘上浓重的妆面,踩着窗棂咿咿呀呀地唱起了那名动京城的《挑滑车》、《牡丹亭》,一频一笑从容动人。

    “无论何种境地,无论风雨伶仃,无论外墙内哄,我始终无畏......”再转眼,镜头下的画面愈显斑驳泛黄,身穿戎装,却瘦得只剩把骨头的男人,以一种过分矫揉造作的姿态斜倚着窗户,手里捏着不知何处来的糖葫芦,露出似哭似笑的扭曲模样。

    “但我终究是失去了......”

    “失去安身立命的家园,失去祥和美满的家人,失去赖以生存的信念......”

    “也失去了自我,失去所有......”

    无畏是把双面刃,让聂海华无坚不摧,令他再所有苦难逆境中可以咬牙生存、做得比谁都还坚韧漂亮。

    可当他再也没有信念的支柱,世界便轰然倒塌,如同被抽干了精气神,瞬间从韶华踏入暮年,眼底毫无光彩,佝偻着身躯,一心求死。

    他疯了。

    最后这段戏,一处远景、一处对着祁墨瘦得可以看见清晰脊柱的病衫拍摄,偶尔可以晃过他清瘦的下颔,将暮气沉沉的少年定格在分划成四片玻璃的窗格中。

    “大志已成,华夏民族终于获得自由。”少年清瘦的腕骨攀附在窗框边缘,于摩娑间带起令人心弦绷紧的弧度,“但我终究囹圄过去,难以抽身。”

    镜头里外,少年对着窗中自己的剪影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身躯微抬──

    而整部电影的最后一幕,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好,卡──!”蓦地,林笙导演那气若游丝的嗓门突然从喇叭中响起,瞬间把所有人从那紧张又纠结的情绪中给拔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