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炳摇了摇头:“天狼,你没有参加过八股,不知道这其中的玄机,所谓八股应试,需要以固定的形式。固定的文章来写,并不是单纯地考你的典故文才,徐文长才高作斗,绘画书法均是意之所致,一气呵成,如同天马行空一般地不拘一格。他这种人,天生就不适合那种需要固定思维,拘泥格式的八股文,我和沈鍊曾经多次谈及此事,他就是持有此种观点。徐文长这辈子,最多只能中个举人,是万万不可能上京会试的。”
天狼叹了口气:“怪不得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呢,我们武人可就简单直接多了,谁的武功高,打起来一看便知,哪象这些文人一样写个文章还要看格式,实在是郁闷得紧。不过也可惜了这徐文长,如此大才,却不能出人头地。”
陆炳笑道:“天无绝人之路,徐文长虽然屡试不第,但难得的是作为文人,也有一腔报国之志,倭寇入侵的时候,他也曾脱下长衫,身着短衣,一个人除着志愿抗倭的乡人们一起,到前线去观察敌情,亲眼目睹过战事,而他也和不少出过洋,甚至被倭寇掳掠后归来的百姓交谈,了解日本的情状。前年胡宗宪听说了他的事迹,又有沈鍊的举荐,于是把这徐文长招入自己的军府之中,引为谋士。”
“胡宗宪那里有大量的有关倭寇的情报,错综复杂,来源极多,其中也不乏倭人别有用心的误导和假情报,徐文长到了胡宗宪那里不到三个月,就从浩翰如烟海的这些资料中,筛选找出了可靠的真实情报,并编成书册,呈给胡宗宪,我也看过这本册子,其中的那些情况,与你当时从柳生雄霸这个倭人那里听到的,几乎完全一致,甚至更加详细。”
天狼点了点头:“难得这徐文长,一个文人还能有如此报国之志和济世之才,相比之下,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严嵩父子真是读书人之耻!”
陆炳哈哈一笑:“用不着处处都要找机会骂严嵩父子一遍嘛,只是徐文长虽然是文人出身,但深通兵法,尤其精于练兵之术,我去胡宗宪那里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和戚继光,俞大猷两个武将在一起讨论练兵的问题,而且其人心机颇深,洞悉人性,也有着不少见不得光的阴险腹黑手段,只是他这些手段只是针对倭寇,还没用到自己人身上,你若是去了胡宗宪那里,与徐文长相交,一定要多留一个心眼才是。”
天狼笑道:“这个我自有分寸,只是我想徐文长的手段只是对付敌人,对付倭寇用的,我的身份是锦衣卫,是自己人,他犯不着使计来对付我吧。”
陆炳收起了笑容,冷冷地说道:“天狼,你一定要摆清楚自己的位置,你是锦衣卫,我们锦衣卫就是对外搜集情报,对内监控重臣,专办大案要案的,你去浙江这件事本身就是代表了我,代表了皇上去监控胡宗宪,他表面上会对你客客气气,但内心里绝不会把你当自己人,不要忘了你的使命,一定要盯好了胡宗宪,他毕竟是严嵩一党,如果严嵩开口相求,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误了国事。”
天狼的心猛地一沉,正色道:“明白,我会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不至于影响了自己的判断。”
陆炳点了点头:“之所以让你去,是因为你的智谋出色,也卧底过多年,这方面不需要我担心,只是你要分清楚敌友,不可意气用事,跟监控的对象真的做了朋友,那只会蒙上了你的眼睛。干扰你的判断。”
天狼沉声道:“不会的,我会假定胡宗宪有问题,带着怀疑的眼光去看他的所作所为,这点上他骗不了我。必要的时候我可以以多种不同的面目出现,从不同的角度来探查他。”
陆炳满意地抬头看了一下天色,二人这一番长谈,用了大半日,来的时候还是日上三竿,这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陆炳说道:“好了,那就这样吧,金牌还是那一块,需要协助的话可以直接到杭州的锦衣卫分部去。钱财人力都予取予求。我先走了,不要忘了今天的谈话。”言罢,陆炳的身形一动,闪电般地消失在了那条小巷子中,连满院树上的鸟儿。都照样在叽叽喳喳,完全没有感觉到这院中一下子就少了一个人。
天狼一个人在院子里想了半天,理清了一下思路后,才回到了客栈,屈彩凤还在那客栈中一个人喝着闷酒,看到天狼推门而进,才不高兴地说道:“你这一去。可真够长的,有什么新收获吗?”
天狼点了点头:“屈姑娘,这里非谈话之地,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屈彩凤点了点头,跟着天狼出了客栈,二人在天黑前出了城。天狼提起气,用轻功一路狂奔,屈彩凤紧紧跟随,二人这样一先一后地到了昨天晚上天狼遇到沐兰湘等人的那个小树林,这才收住了脚步。屈彩凤看着这片漆黑的树林,冷冷地“哼”了一声:“昨天你就是在这里碰到你的小师妹吧。”
天狼点了点头:“是的,几年前我追击倭寇的时候,也是在此碰到那东洋第一剑客柳生雄霸的,昨天也只算是故地重游了,不过我今天带屈姑娘来此,是有要事相询,与别的事情无关,屈姑娘还请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屈彩凤的嘴角勾了勾:“看你带我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就知道要说正事了,今天你和那谭纶怎么聊了这么久?有什么新情况吗?”
天狼正色道:“那哪是什么谭纶,乃是陆炳易容改扮的。”
屈彩凤冷冷地“哼”了一声:“我就知道是这家伙,你们锦衣卫内部的事情,自然不会对着我这个外人说。”
天狼摇了摇头:“屈姑娘,陆炳找我自然是有要事商量,其中事关军国大事,姑娘听了也没什么作用,我只先简单地说两件事,第一,仇鸾已经被严嵩父子斗死,我们近期内也不用再费力找严党的麻烦了。第二,接下来我要一个人去杭州,另有任务,可能无法与屈姑娘继续同行啦。”
屈彩凤好象并不是太意外,她轻轻地“哦”了一声:“仇鸾果然还是完蛋了,我就知道这家伙是烂泥扶不上墙,根本斗不过严嵩的,其实你一开始来找我,我就觉得你不可能成功,但也不好打击你的热情罢了,毕竟你帮过我这么多,昨天严世藩居然在此地出现,我就能隐隐猜到他在京中的压力解除了,这才能放心出京,只是想不到仇鸾这么不中用,两个月不到就倒了。具体情况能说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