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舅是个大美人,漆黑的眼珠藏着星辰大海。自我记事起就会温柔地拍着我的肩膀,用他温热柔软的手。

    幼时每每期盼的的,是二舅登门拜访时携着的荷花酥。似乎只有他会把每一瓣花瓣都精心地用黄花汁捣碎了点上鹅黄,再把形状都整得规规矩矩,像初绽时娇嫩的花骨朵一样。

    当大人打趣问我将来要娶哪家姑娘时,我都会热切地讲目光投向二舅——如果他在现场的话——然后说:“我非二舅不娶!”这是周遭的笑声会淹没我的一切肮脏下流的想法,唯二舅微红轻笑的笑颜稳居于我如汹涌浪潮般浮动的新潮上的浮槎游木之上。

    后来,爸爸在外的仇家提着火把和汽油寻上门来,只有我和二舅因在地窖里捉迷藏而躲过一劫。但当二舅抱着我逃出火海时,贪婪的、残忍的火苗亲吻了二舅那双迷人的眼。但他的眼在日后依旧很吸引我,即使不能对焦,但与我说话时总会温柔地看向前方,笑起来时拱成优雅的弧形,像天边的新月。

    从后海中生还后,我与二舅便在山间平原用仅存的银两买了一批羊。我本想与二舅一起放羊,但他怒目圆睁,用从未有过的含着怒气的声音,呵斥我去上学。好看的人即使含愠,也只是眼角微微发红,双颊带着点潮红,殷红的嘴一张一合罢了,只是他看不到,我因为被他斥责而勃起的性器。

    在我不上学的日子里,我就与二舅一起坐在羊背上放羊。我看着远处松涛被风搅出的漩涡,我看近处微风拂过的青草,我还看二舅。二舅总是和煦地听着,听着远处风穿越苍茫松林地呼啸,听近处羊仔啮食青草的动静。他失明后就不愿多说了,本就安静的人终是将自己活成了一尊谪仙般的彩色雕像。

    大咬一口从苹果商贩淘来的香脆苹果,声音清脆,二舅只是眯起眼睛“啧”了一口,像是仍能看到我殷切的神情似的,在我刚想开口搭话时,他便将食指搭在唇边——“嘘”。与二舅静静地待着也好,省却了我因平时嘴笨而惹他生气。

    我还记得上一次在山野中买苹果的时候,苹果商贩刚笑眯眯地要和我们告别,就听见二舅喊:“别走!”那人以为二舅还想再多买些,但他车中仅剩的苹果是要留给山下早有预定的顾客的,于是推辞着笑笑,拿着鞭子便要赶驴车往下走。等等,先别走,二舅又喊。风把潮湿的湿气吹到山上,明明是烈日当空,山谷里却涌来一丝凉意,然后是一些几乎不可闻的碎石掉落的声音。

    接着,听到了庞大的山洪怒吼声,从上游飞奔着超山下而去,冲撞着崖壁,携带着人们来不及收拾的农耕用品,农作物以及人,人的惨叫声被山谷放大了,显得格外凄凉。

    我那时候就特别崇拜二舅,山洪过后,二舅什么也不说,只是用指甲帮我把地上拾来的花茎上扎人的部分变得圆润,又把他们编织成花环,然后默默戴在我头顶。

    再后来,我带他去幽静小路通向的集市上购置物品。四下无人,我就把他抱在怀里。他先是挣扎了几下,说太重了。

    怎么会重呢?我最花不完的,就是抱二舅的力气了。

    集市上人不多,我在宽大的衣袍下将他的手紧紧拉着,再护着他的肩。就像小时候,他攥着我,带我看花灯一样,只是那时候花灯重重掩映,空中的孔明灯和水中的莲花灯交相辉映,把他冰冷的脸衬得红扑扑的,也让他得眼在暗夜中有了启明星般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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