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青虎今天回来的很早,一进了院,两个孩子便奔了上来,抱腿的抱腿,攀腰的攀腰,这条八尺的汉子一天劳累与烦恼瞬间便烟消云散,大笑着捞起两个小家伙儿,用胡子茬摩挲着小脸,院子里响起一片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叶子刚刚做好了晚饭,虽说丈夫在陆大人帐下出任青虎卫统领,但薪俸大部分都拿去救济了军中几个家中困难的校尉,留给自家用的反倒不多。但叶子从不抱怨,只是默默操劳着这个家,每当谭青虎回来,总能见到满院蹦跳着的孩子、喷香的饭菜,和妻子温柔的笑意。这时,汉子脸上便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一双眼睛望着妻子、儿女,其中情义几乎浓的化都化不开。
今天谭青虎刚刚得到定边的通报,说是落叶城特使,定边县县君简大人将亲临查案,明日便到。不知怎地,谭青虎的一颗心怎么也踏实不下来,一下午都跳的厉害。现在回来见到妻儿,谭青虎在心里告诉自己,为了他们无论自己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辰时刚过,简秋山一行已翻过神笔峰,再向前二十里便是归流城。简秋山整了整衣衫,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李青和馒头一身劲装紧随其后,裴白发所率五百飞虎骑盔明甲亮,队列森然,静静立在那里,没有半点声息。简秋山满意的点了点头,今日自己第一次率部到异地办案,还是剑峰的势力范围,朝廷的威仪断不可缺。
陆轩然两日前便接到落叶城的公文,知晓简秋山今日便到。虽说简秋山只是个小小县令,但毕竟代表了朝廷,礼仪上不可缺失。一大早,陆轩然便带着归流城大小官员出城迎接。
自辰时直到巳时,魏晨和叶炯已站了一个时辰,这两个江湖汉子早已有些不耐,但看到自家城主仍旧如剑一般挺立在前,只得按了性子忍耐,心中又忍不住嘀咕。
远远的,官道上扬起一阵烟尘,轰隆隆的蹄声如同天边的惊雷打在城门前一众官员心上,让这些平日里只知有宗门,而不只有朝廷的人心里有些发颤。随着雷声,官道尽头起了一片乌云,那乌云卷起狂风,呼啸而来,转瞬便至近前。忽然尘消云住,黑压压的骑军森严静立在众人面前。
当先一员青甲将军手中大刀一挥,五百精骑无声无息向两侧分开,当中五骑缓缓前行。
陆轩然岿然不动,心中却已起了波澜,自武帝登基以来,朝廷厉兵秣马,虽说对宗门多有打压,但国势渐强,百姓生活日渐安稳却也是不争的事实。今日一个定边小县的县令前来都有这般威仪,陆轩然不但不怒,心中反倒有些自豪,说到底剑峰也是天龙的一份子。只是今日自己毕竟代表宗门,也不好表现得太过随和,况且自己也是朝廷任命的一城之主,是以仍旧骑在马上,并未上前迎接。
简秋山策马前行,见对方不言不动,在离对方尚有数丈时便止住了脚步,二人就这般静静对视,整片天地一片寂静,时间似乎也已停住了脚步。
陆轩然望着眼前的白面书生,心中暗自称赞,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以自己的修为,能在自己面前站立许久,仍旧气定神闲的,整个归流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前几日那简大寿一人一刀直上剑峰找上君无益,虽说没有人看见二人交手,但自简大寿走后,君无益便闭关不出,可见是没有从简大寿手上讨得好来。陆轩然虽对君无益并无好感,但同为剑峰八剑,心中难免有些不忿。今日原本也存了考较的心思,但见了简秋山这般镇定,心中也不禁暗暗叹服。转头向身旁看了一眼,一名青衣男子越众而出,走到场中,向简秋山施了一礼。
“我家城主虽身处归流,但对大人神交已久,这几年定边在大人治下日渐繁荣,百姓生活宁定,我家城主时常称赞大人少年英雄、国之栋梁。前两日接到简帅文书,知道大人将于今日前来,我家城主十分欢喜,今日特率阖府上下前来迎接。我家城主已在剑苑备下薄酒为大人洗尘,还请大人移步。”青衣男子言语间极是诚恳,执礼甚恭。言罢,躬身侧在一旁站定不语。
简秋山仍未言语,身旁也走出一名蓝衫中年男子。男子手上拿了本书册,越过青衣男子,径直向陆轩然走去。
谭青虎就站在陆轩然身侧,早听说这位简大人少年才俊,今日也想见识见识,这案子关系自家妻儿的性命,不得不细细斟酌。哪料想一见面,这年轻人气度沉稳、仪态威严,全不似个二十出头的后生,倒像个在官场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手,心中不免忐忑起来。这会儿又见简秋山身边男子向城主走来,想也不想,拔剑护在陆轩然身前。
陆轩然原本已准备上前与简秋山寒暄几句,却不想这年轻人不言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又见一蓝衫男子手捧书册想自己走来,心中正自疑惑,旁边谭青虎已闪身护在身前。
陆轩然心中一惊,今日是何种场合?谭青虎身为青虎卫首领,虽说是为了自己安全着想,但此刻拔剑相向,却极是不妥,平素青虎处事沉稳、干练,今日怎地这般毛躁?当下重重一咳,闪身越过谭青虎,已站在蓝衫男子面前。
蓝衫男子眼见一八尺大汉拔剑而立,脚步却不曾放缓一步,忽然眼前一花,下一刻已多出一白袍儒雅男子。
陆轩然望着眼前这男子,心中又是一惊,方才青虎拔剑相向,自己又这般突兀出现,眼前这男子却全无半分意外,面上神色更是变也未变,似乎这一切早在其意料之中一般。这等人物若是随在简大寿身侧倒还罢了,如今竟是追随简秋山而来,可见简家父子俱不简单。
“职下定边县主簿鲁直,这里是白展的资料,我家大人来前特意嘱咐职下勿要将白展的资料准备详细交与城主,也好对查案有些帮助。方才因不知那位先生的身份,故而直接来寻城主,唐突之处,还望城主见谅。”鲁直微微躬身将手中书册递到陆轩然面前,言语间直呼白展姓名,却不提嫌犯二字。陆轩然明白,这是在表明简秋山的态度,此案尚有许多蹊跷之处,白展是否嫌犯仍旧存疑。陆轩然原本对这案子并未在意,不过是个寻常劫案,在这边关地带,哪年不发生个几起?交与青虎卫查办就是。现在看来,简秋山显然对此案极为重视,不但亲自前来,更是连城都未进,便当众提及此事,显然是担心自己虚与委蛇,这是在逼自己当众表态。
陆轩然心中有些恼怒,看来对方并不相信归流城,但转念一想,自己光明磊落、俯仰无愧,对方也是为了查案,况且一举一动都在明处,也算磊落,自己计较着许多作甚?倒显得有些小气。
想到这里,陆轩然哈哈大笑,向着简秋山招呼道:“简大人思虑周详、一心为公,教陆某好深佩服。既如此,那些繁文缛节也就免了,咱们直接去衙府商议案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