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天格外寒冷,圣瓦伦宫里栽种的名贵花木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霜降冻死大半,整座皇宫里一片枯槁。塔斯齐端坐在书房,眉头紧蹙,联邦内忧外患皆已尽数除去,按理说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让他这样一位最高领袖烦忧了。
高璃沉默地坐在轮椅上,他的身子早就大不如前,早些年塔斯齐封了他公爵的位置,要他出宫荣养,但高璃固执地要留在宫里。塔斯齐说不准高璃是为了谁留下的,也不愿同人争执,只得将人留下,只是再不曾将人当作侍从使唤了。
“大人,夜深了,是否回寝殿安歇?”远处传来钟声,侍立在一旁的侍从出声提醒。
“不回去了,我睡在书房。”塔斯齐头也不抬,顿了顿又叮嘱道:“你回去告诉侍从,把夜间的温度调高些,夜里他有什么动静马上通知我。”
侍从应了一声便退下了,塔斯齐叹息一声,盯着手中厚厚的一打资料出神。
“夜深了,明日我去劝劝他,你早些睡吧。”看着塔斯齐憔悴的面色,高璃忍不住劝道:“那孩子性子温和善良,您这些年对他的好,他不会忘却了的。”
“我被暴乱的信息素逼迫着做了许多坏事,这些年我也尽力地去弥补,只是没想到居然栽在这一个谎言上。”塔斯齐苦笑着摇摇头,他点燃了一只烟,白色的烟雾升腾,熏蒸着他苍老了许多的面容。
“一个谎言,往往要用一千个谎言弥补。”侍从官推着高璃走出书房,高璃平静地看了一眼塔斯齐,只留下最后这句话。
距离那场残酷的绞刑已经过去了五个年头,一开始,事情确实按照塔斯齐想象的那样发展下去,阿奴对他崇拜又敬爱,过分狭窄的生殖腔也已经彻底发育完全,虽然还不习惯性爱过程中的触碰,但他也并不抵触这种接触,甚至放下身段邀请塔斯齐进入他的身体,然而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阿奴便患上了严重的梦魇症和偏头痛,性子也越来越沉闷,常常一个人对着窗外发呆,对待塔斯齐也是顺从中带着一丝敷衍,即便塔斯齐放下身段一次次诱哄,也再难让他展颜。
冲突爆发在去年,诺兰家族的族长求见塔斯齐,要求恢复他的生母维拉夫人的名誉,塔斯齐对待生母的态度想来是无所谓的,他并不觉得一个联合星盗杀死配偶的罪人被私刑处死有什么不妥,且他对诺兰家族试图干政的行为早已深恶痛绝,狠狠地斥责了族长,更是将自己和维拉夫人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塔斯齐送走了当日送自己上战场当替死鬼的族长大人,心满意足地想去寝宫和阿奴亲近一番,刚起身便看到书房外站着的人儿。
那双曾经无限柔情的黑眼睛此刻冷得像冰,塔斯齐认识这种眼神,宋晓寒刚被送到联邦时便是这样冷冷地盯着他看,目光中带着森然寒意,塔斯齐心里莫名哆嗦了一下。
“怎么了?”塔斯齐不明觉厉,干笑了几声便要上前将阿奴拉进门来,谁料他的手还未触到阿奴的身子,阿奴便浑身一震,向后避开了他。
“我根本不是什么偷项链的奴隶,是吗?”阿奴再望向塔斯齐,眼里已然带上浓重的失望,他苦笑了一声,道:“和你相处这么久,我竟不知你哪句话是真的。”
塔斯齐这才反应过来,当初为了诓骗宋晓寒心甘情愿留下,自己竟然编出他偷了自己母亲项链这样荒谬的谎言。而他今日的种种表现,不仅没表现出什么母子情深,反而带着对生母的鄙夷和冷漠,那项链一说便成了无稽之谈---他连自己的母亲都深恶痛绝,那又怎能珍惜母亲的遗物呢?
塔斯齐此刻也顾不得领袖的体面了,他背后瞬间被冷汗浸湿,抢了几步上前试着扯阿奴的手,将人搂在怀里,颤声道:“阿奴,阿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解释。”
阿奴伏在他怀里,神色迷惘又绝望,轻声呢喃道:“阿奴,真的是一个人的名字吗?还是,一只狗的名字?”
塔斯齐身子穆然僵住,端详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睛。
所有的解释哽在喉中,此刻他竟然慌乱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阿奴的脸,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抖得厉害。
“大人!大人!先生梦魇了!”侍从官惊叫着跑进书房,塔斯齐已然惊醒过来,胡乱套上一件大氅便神色匆匆往寝殿赶去,边走边厉声喝问道:“怎么回事?那药又不管用了?”
“大人,先生这几日精神都不大好,白日里呕吐了几回,仆也不晓得怎么回事。”那侍从官年纪不大,生了个小圆脸,此刻跌跌撞撞地跟上塔斯齐的步伐,声音也带上哭腔:“先生说大人忙,不能惊扰了大人,所以仆就没有上报,但是...但是仆已经请了秋医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