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听我说。”冼耀文收回自己的手,继续说道:“我认同那位导演的理论,并且打算投入实际应用。对于电影公司的老板而言,电影是生意,拍电影是为了赚钱,而相比欧美的电影观众,我们亚洲的观众文化水平普遍要低一点,对电影的认知水平也要低一点。
以香港为例,观众想看一场刚上映不久的电影,通常需要花费1港币以上购买电影票,即最低花费63円,是香港普通市民日收入的二分之一。很少有观众能够经常看电影,并日积月累潜移默化达到一个比较高的电影鉴赏水平。
对他们而言,电影不需要有深邃的思想,他们只想从电影里获得片刻的开心,见识他们平时接触不到的世界,比如外国、历史、上等人、高档消费场所、永远得不到的漂亮女人。”
冼耀文指了指山口淑子,“比如你,对香港观众而言,是一个漂亮女人,是大歌星、大影星,也是一个大汉奸,没有多少人知道你是东洋人。
一个漂亮女人,有着特殊身份、特殊经历,可以给观众充分的遐想空间,你在香港拍摄的第一部电影,不论好坏,票房不会太差。
公司给伱准备的第一部影片没有剧本,只有一个片名,你是女主演,也是制片人和联合编剧之一,不仅拿三份报酬,还可以拿到票房分红,嗯,更确切地说是补偿,你猜猜,这部电影的片名是什么。”
冼耀文的暗示已经非常明显,山口淑子很容易就想到影片与她息息相关,可能是她熟悉的事,也可能是熟悉的人,特别是最后的“补偿”,令她想到了自己。
她嘴唇颤抖着说道:“老板要拍我的故事?”
“不,公司不是要拍你的故事,而是拍李香兰的故事,你是李香兰,但不能说李香兰是你,她是特殊时期的一个符号。”不询问山口淑子的意见,冼耀文直接点上雪茄,“李香兰的故事会采用倒叙的形式,在宝安的一间日语学校,有一名学生学习天赋很高,不到半年时间就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他得到老师的赏识,给他取了个日文名山本文雄。
没事的时候,老师会带着山本文雄到日军营房玩,一度和日军士兵一起吃饭,有一个叫小仓的士兵教山本文雄唱《樱花》,这首歌很好听。
山本文雄的真名叫冼光复,军统宝安站的一名非正式情报员,1945年,他捅穿了小仓的脖子,在小仓耳边哼唱《樱花》。
1949年,他来到香港,开了一家电影公司;1950年,他把小仓的骨灰送到东京,安葬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并在坟前种下几棵樱花树。
在东京,冼光复见到一个叫山口淑子的女人,一见钟情,冼光复托人把山口淑子签到自己的电影公司,几天后,他们在香港藁火酒店的大堂第一次正式见面。”
听到藁火酒店,山口淑子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她听懂了,冼光复就是眼前讲故事的人。
“在他们见面之前的两个小时,冼光复已经来到藁火酒店观看展览,巧遇了一位妩媚的女演员,对他进行挑逗并发出要成为他情人的暗示,他不是谦谦君子,面对暗示非常乐意接受,只是他提前约了人共进晚餐,不得不按捺心中欲火。
同时,他改变了与山口淑子见面的方式,原本他想伪装成君子,等山口淑子对他产生好感再发动猛烈攻击,现在,他变得直接,站在电梯口,告诉山口淑子,他在酒店订了一间房,晚餐会在房间里进行,并且是烛光晚餐,还有提前准备的红酒。
淑子小姐,以上所说是《李香兰》的情节,也是正在发生的真事,你是三十岁的女人,一定知道上楼后会发生什么,在影片里,你会上楼,在现实里,你可以自己做出选择。”
冼耀文对山口淑子微微颔首,“我先上去,你慢慢考虑。”
山口淑子看着冼耀文进入电梯,看着电梯上升,嘴里喃喃道:“香港太烂了,我讨厌这里。”
她讨厌,她登上电梯,没有挣扎,没有心理斗争。
她是三十岁的女人,几年前,踏上故土的第一时间,她便发表了“隐退声明”,宣布自己今后不再演戏。可光环退去,家里八口人的生计就落到她一个人身上,她不得不向生活低头,积极寻求转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