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徐中时高考的前一个星期,想不到徐巍竟然死了,醉酒掉入了河里,从此身上没了厚重的枷锁,困在黑暗里的双眼挣扎着见到了光明,他一身轻松。儿子高考考得不错,带着一点钱独自去北京上了大学,走了就再没回来过,音讯全无。
梁实安也问过这件事,他是在徐中时走后的几个月来找的岑亦贞,那时他已经离了婚,坦言说与妻子并无爱情,他与妻子一个比一个忙,早就在几年前分床睡了,只是碍于孩子才商量着没有离婚。
如今孩子大了,对父母离婚这件事反应不大,也希望父母能各自找到自己的幸福。最后梁实安笑着说,没白疼这孩子,已经会反过来为父母着想了。
岑亦贞低头躲闪着他眼里温柔注目的光,默默无言。他明白梁实安的意思。为何偏偏要在他死了丈夫之后才离婚,大概是岑亦贞重新恢复单身给了他机会吧。
的确,梁实安就是怀着这般心思想要同岑亦贞再续前缘。他一直在等,最后给他等来了这个机会。若是等不到,大概就会一直维持着这样形式上的婚姻,直到带着这个遗憾踏进坟墓吧。幸好,老天垂怜,他还有机会与岑亦贞在一起。
只是这不过是梁实安的一厢情愿,岑亦贞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岑亦贞了,他经历了太多太多,能把一个对生活有着奋斗憧憬的少年硬生生磨成了心如死水的中年人,他害怕与男人保持亲密关系,抗拒组建家庭。
他委婉拒绝了梁实安。
唯一能激起他心中波澜的大概就是儿子。他已经有儿子了,儿子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牵挂的人,不需要接受别人的亲密关系他也不会像是娇弱的花朵一般枯萎,只要知道与他血脉相连的儿子还在这世上。
他要等儿子回来找他。
梁实安知道岑亦贞这些年受了许多苦,似乎是从被逼嫁给徐巍后,他的苦难就无穷无尽。生下长子徐中时,却被徐巍疑心不是自己的骨肉,这件事当初的街坊邻居都知道。为何他会有这个疑心?岑亦贞根本就不是那种人,难道说……
他不过问了岑亦贞一句,面前的人身体就止不住地颤抖。心惊着,看来这已经是揭人疮疤,梁实安不忍心再度追问下去了。那之后岑亦贞就躲着不见人,他与岑亦贞之间,到底是有缘无分。
后来听说岑亦贞又有了一个女儿,似乎是因为早产,所以先天不足,体弱多病,那时徐家早就没落了,哪里来的钱给女儿治病呢?梁实安从自己的兜里掏钱,不求回报,只是不想看见岑亦贞伤心的眼神。
回想那样的眼神,他心痛得快要碎了。
可惜他的女儿终究逃不过夭折的命运,不满两岁就去了。他一定很痛苦,梁实安按捺住自己的心情,以初中同学的身份碰巧在医院遇见了岑亦贞,和他的儿子。
那是梁实安第一次见到岑亦贞的儿子。
整洁干净的医院廊道上充斥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在急救室门口,岑亦贞抱着一个小男孩蹲在地板上,他脸颊朝着墙壁,肩膀耸动着,一看就是在默默哭泣。他一向这样,无论多悲伤也只是默默流泪,但梁实安知道他内心承受着多么大的痛楚,一定是痛彻心扉,心里充满着无尽的怜惜,梁实安走过去。
他没有选择惊扰,小男孩却转过头来。与他视线相对的那刻,不知为何梁实安竟有种不安之感,像是诡异直觉发来的警告。
不过一眼,小男孩就转过了头。梁实安愣了一下,走过去看到小男孩手掌罩在岑亦贞发顶上,这次他微微垂着头,看都不看梁实安一下,白净的小脸上没有丝毫情绪。
看不出一丝一毫为妹妹伤心的样子,梁实安打量着他。方才那一眼小男孩也没有什么情绪,似是只单纯的一眼,眼瞳极黑,皮肤冷白一眼就是黑白分明。心中疑虑着,岑亦贞的皮肤是玉白,徐巍的肤色肯定不是冷白。
他年纪尚小,脸上只有眉骨看得出骨骼感,脸颊轮廓还是幼嫩的,鼻梁已经有了高挺的雏形,尽管身上衣着是与岑亦贞如出一辙的朴素,整体气质却偏冷淡。
除了嘴唇像岑亦贞,小男孩哪里都不像他明面上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