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死与战死终究不同,战死者抛头颅,洒热血,脖颈被刀剑划破,手臂被斧头凿断,但那血洒溅之时,却滚烫灼热,冒着升腾热气。

    老死者,体能衰退,一身热血渐粘渐浊,过往荣誉过往欲求,渐淡渐薄,到最后一身轻轻,空无一物。

    李山河便是这般,唯他自己知晓,他寿元不过就在这数日而已,本该唤回各地子嗣,享子孙成群,开枝散叶之福。

    但却没有。

    他这般垂老姿态已维持许久,那众多子嗣只知其老,却不知他寿元几近枯竭,李山河也不曾提过。

    他的一身傲骨,终究还是没能饶过他。那大殿之中,有百八十根高耸石柱屹立,其上有龙凤凤舞,有百兽臣服,有万族俯首…条条栋栋,皆荟萃万千工艺,也荟萃万千荣誉。

    一根根石柱直上天阙,所选用之石材,受灵气影响较小,故那宫殿辉煌依旧,这求变前的三百余年,与求变后的五百多年,未曾发生过任何倒塌、破损事迹。

    李山河轻咳两声,让那随身老奴离去,那老奴不太愿意,却难以违背皇令,一步三回头,渐渐离开了偌大的宫殿。

    初阳的一缕光线爬上最外侧的一根石柱,其上鎏金雕纹茵茵闪闪,折射处五彩斑斓,似画龙点睛之笔。

    阳光似顽劣且得寸进尺的孩童,又进一步,洒映在石柱上,金龙宛若活来,在石柱上上下游飞。

    清晨了。

    那寸缕阳光,却停在李山河脚下,本如此慷慨的它,愿意让大殿焕发生机,流光溢彩的它,却变得如此吝啬。

    不愿再近半步,不愿碰触李山河一丝一毫。

    极近辉煌的宫殿,栋栋石柱耸然,最后…却仅有一老者枯坐。那老者裹着栗色披风,就这般坐在地面上,时有清风吹过那卷曲白发。

    孤寂,冰冷。他便看着初阳正烈,又看着暮阳西垂,再看月华抛洒。

    又是一日。

    又少一日。

    远处,隐约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是有人蹑手蹑脚靠近,李山河抬眸看去,见是那老奴去而复返。

    “陛下…”

    “老奴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