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间,太皇太后问他的那个问题,其实这三年,他已经问过自己无数遍。

    恨她吗?

    不恨的,一点也不恨。

    她本是天边一只无忧无虑的雀鸟,宫里的一切腌臢都与她无关。是他将她强行拉入其中,却又没能护好她,害她折了翅,淌了血。

    是他害了她,合该补偿。

    三年卧薪尝胆,个中心酸苦楚,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可他一点也不后悔。

    一点也不后悔那晚冒死偷溜去镇国公府见她,一点也不后悔吻了她,一点也不后悔背上骂名,抢走这江山。即便遗臭万年,他也要给她至尊荣耀、无上宠爱,叫这世间再无人能欺她。

    可等他真正成了事,终于有能力将她护在自己羽翼下,她却躲了起来,宁愿相信一个阉人的鬼话,也不肯相信他。方才见了他,竟还怕得抖成那样。

    让她为自己抚琴,怕是会吓到直接把琴弦挑断吧!

    搭在杯盏上的五指收紧,杯底的冰裂纹都似有了真实的痕迹。暖阁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他回话,卫烬却是一口仰尽杯中残酒。

    热辣的触感如火龙般,一路从咽喉灼烧到肺腑,给了他一种强烈存活于世的感觉,出口的声音却仿佛揉进了外间积雪,泠冽入骨:

    “皇祖母一片好心,孙儿心领了。可惜孙儿就是个粗人,听不懂这个,还是算了吧。免得到时琴听完了

    ,孙儿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反叫姜姑娘寒了心。”

    此言一出,满座皆怔愣,太皇太后也噎住了。

    于琴技一道上,卫烬的确无甚天赋,但架不住笨鸟先飞。若是现在的他还说自己听不懂琴,那在座的怕是连“宫商角徴羽”都分不出来了。

    哪里是听不懂,分明是不想听啊……

    众人互相睇着眼儿,心思微妙。

    姜央本就忐忑着,听见这话,手上忽地乱了分寸,指甲在裙绦轻薄的绫缭上一划,发出一声极轻极细的“咝”。

    这话于她而言并不陌生,之前也有过。

    只不过是她说的……

    那时候,师父教了首新曲,指法格外复杂,她练了好久才掌握,特特第一个弹给卫烬听,想听听他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