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沉默之后,男人忽然笑出声:“被好运眷顾的‘狂犬’君啊,我不得不承认,这一局你赢了。”
他将枪放到桌上,双手交叠压在膝盖上,做出了一副促膝长谈的姿态:“你的表现真是令人惊叹,我想这里没有任何人会比你更符合‘赌徒’的身份了。如果我也是像你这样被命运偏爱,或许我们今天就不会在这里见面了。”
“命运?”少年缓慢地咀嚼着这个词语,苍白的雪原在他的眼中无边无际地延伸开来,比起人类,那眼神更像是独坐于山顶的神明,垂落下来的目光平静得仿佛刚刚只是在品尝美酒,而并非站在了死亡转盘之上。“你是宿命论者吗?”
“伟大而残酷的命运主宰这个世界的一切。”男人眼中的狂热如同簌簌燃烧的红炎,“命运让我们相聚于此,而我不过是顺应了命运的选择。”
“我现在真的很想让你成为我的部下。”男人脸上的笑容荒诞而富有夸张的艺术感,如同遥远的中世纪壁画上那些神明脸上的笑,“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作为一名合格的赌徒,我们都将本能的追随更为盛大的筹码。”
“你只是觉得我今日不过是占了一个所谓幸运的巧合,却完全不知道,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是一件多么‘幸运’的悲哀。”
芥川龙之介微微闭上双眼,苍白的疏离感浮现在那张古典式的脸庞上。
大门猛地被撞开了,持枪的黑西装们冲了进来,站在少年身后,双方举枪对峙。
芥川龙之介的嘴角像是在上扬,可却只给人一种滑稽的讽刺感。
“而被命运操控的我们和西西弗斯并没有什么区别,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什么时候?”男人脸上的笑消失了,他猛地站起来,“我并没有看到你发任何指令。”
芥川偏了偏头,从他的口中吐出一个米粒般的小机器:“只是利用牙齿与机器的碰撞发出指令而已。”
“你在惊讶为什么毒药不起作用。”少年定定地注视着男人的双眼,“你从一开始,就打算给我注射会让人成瘾却不至死的毒药,所谓的俄罗斯转盘,只不过是用来转移注意力的工具而已。”
安静覆盖在少年腕骨处的衣料如同活物般扭动起来,咬断了手铐。银白的金属落在地上,像极了月光下的白骨。
“我讨厌宿命论。”芥川用一种平静的语气宛如发表宣言般说,“尽管因果关系无时无刻地存在于我们周身,但你永远也不明白我想要什么。”
“你想要什么。”男人勉强维持着刚刚的风度,在保镖的掩护下以一种可笑的对抗姿态站立着,芥川没有错过他眼中夹杂着恐慌的惊愕,两边枪口互相对立着。
“俄狄浦斯的悲剧在于命运是主宰一切的剧本家,所以他永远也无法逃离命运的蛛网。”深深的倦怠袭上大脑,但芥川依旧维持这那种漠然的表情,唇角的浅弧盈着灰色的阴郁,“这就是为什么我会那么做的原因。”
“即使我是曾经的叛逃者,但对于现在港口黑手党上任的首领应该并不存在任何有关于颜面的追捕需要。”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很冷静,“你现在并没有命令你的部下开枪,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的首领依旧是需要这个赌场的。”
“对于你而言,这或许只是个五分之一的概率游戏,但对于我而言,这只是二分之一的必然。”
“你在说什么。”男人的脸上终于显现出了困惑,然而芥川龙之介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那颗子弹是否会穿过我的身体,和这把枪无关,和先后顺序无关,和我们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关系。”
“就在刚才我知道了,如果我们之中活下来的只有一个人,那么你一定会死。”芥川龙之介冰冷的双眸一错不错地凝视着男人的脸,并没有错过他脸上出现的那种宛如被羞辱后的愤恨,“这就是被你所推崇命运的可笑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