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初一早上,我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大伯父家。一进门,看见客厅聚集了二十几个不熟识的亲戚。平常习惯了客厅最多只有三个人,现在一下子出现这麽多亲戚,这种场面总让我相当惊恐。
依照先前惯例,我在席玛百般催促下挤出了一小声「阿嬷」,不过这次天公不做美,我没能顺利全身而退。
阿嬷虽然不在意我到底有没有叫,但坐在遥远对面沙发上的李土恒,可能是因为房内吵杂的聊天声,加上他纯粹心情不好,想找人飙骂(我猜的),於是我变成了他屠刀下的无辜牺牲品。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对我喊:「奾奾长这麽大了,看到长辈是不会叫喔!老师没教吗?连你妈妈也没教吗?」
「她有叫,只是你没听到而已。」席玛怒视着李土恒。我看见她双手紧握拳头、微微颤抖着。
「叫那麽小声谁听得到啊!没家教的小孩!」李土恒口气极度不屑。
审判罪人的法庭又开张了,这次罪人会被判有期徒刑三个月,还是无罪释放呢?
原告律师和被告律师展开激烈的唇枪舌战,这个法庭上的所有人都有发言权,包含坐在旁听席的人们。
辩论声此起彼落,字字句句都如藤条般打在那位罪人身上。即使她心中知道自己是无罪的,但她早已被打得皮开r0U绽了。
「你自己没养过小孩就不要乱讲话」,听说事後尧帕私底下有对叔叔这样警告。
不过这些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想对李土恒和三伯父说:「『会不会叫长辈』绝对不是评断小孩有没有教养的唯一标准,我无法像其他小孩一样,一进门就大声地把每位长辈的称谓喊一轮,是因为我b较内向害羞,讲话b较小声,但这并不代表我没礼貌!
你们用斥责辱骂的方式,强力压迫内向孩子开口,并当众羞辱孩子和她妈妈,这种作法着实令我发指。对我来说,这种流於形式上的叫长辈仪式,若不是真心诚意、发自内心地说出口,就只是为了满足你们那身为长辈的可笑虚荣心所发出的充满虚伪与矫情的声音罢了!我真是受够了!
真正受我尊敬的长辈是慈祥和蔼、充满包容力、能让人卸下防备、诚心相处的人,若真遇到那样的长辈,我想我一定会很自然、很开心地出声叫他/她。
不过我想,你们大概一辈子都无法成为这种令我景仰的长辈吧。」
我想和已故的阿嬷说:「小时候我每次看到您,您身旁总会有几个咄咄低人的长辈,所以我都会因为没有叫阿嬷或是叫太小声而被骂,因此当时我不太喜欢您,也害怕见到您。
但长大後,回想起过去一幕幕看见您的场景,才发现您脸上一直是带着微笑与慈祥,似乎根本不在意我有没有叫阿嬷。您总是静静地轻拍我,对这样的我从不斥责,也不曾流露出一丝唾弃或厌烦的神情,让我觉得您光是看到我,就很开心了。
虽然现在已无法亲口对您说,但从您的一举一动中,我知道,也T会到您是真心Ai我的。
对不起,我当时吃饭总是不想坐在您旁边;对不起,我当时回阿嬷家总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对不起,很少让您看到我微笑的神情。
但我相信您会笑着原谅我的,对吧。
阿嬷,谢谢您,我Ai您。」